陆盈狼吐虎咽的连吃了两个烧饼,吃得全身上下每根汗毛都柔顺了起来。人饿极了的时候,两个烧饼也能是人间美味。
沈银和两个丫鬟在对面一脸慈祥的瞧着她吃烧饼,跟着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又看见她继续拿了第三个烧饼吃。
天边已被落日染成大片的橘色,白日里的光辉渐渐隐匿,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陆盈看到一辆带有两个灯笼的马车自黄昏的街道尽头缓缓驶来,一寸一寸遮住打在烧饼铺幌子上的余晖,直到全部淹没。
陆盈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烧饼,顿时觉得烧饼一点都不香了。她看见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见陆盈眉头似乎轻轻地皱了一下,朝着陆盈的方向走了过来,在离陆盈五尺距离的时候停住不动了。
沈银和两个丫鬟看见男人有些惊讶,随即礼貌的行了一个礼。
“老爷。”
中年男人礼貌的点头回应,仍注视着陆盈,没有说话。
陆盈提溜着眼睛看着面前她这个黑心肝的爹,想要在他眼里看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可温听云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亦如当年面对她们母女的时候。
她想要对他破口大骂,想要把面前的烧饼狠狠的甩到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最后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颓败的坐在那里。
沈姑姑在陆盈耳边小声提醒道:“婉婉,这是你父亲。”
“父亲”这个词对于她而言一直都是很陌生的,因为在她的生活里“父亲”这个角色永远都是缺失的。
因为她无法想象父亲这个身份怎么会和这样清风明月般的男人合并在一起,她想他该是个薄情的人。
温听云见面前的女儿不肯认他,叹了口气,先开了口:“婉婉,随我回家吧。”
马车里的气氛很尴尬,温听云和陆盈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现在陆盈整个都是恍惚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温听云一起坐在马车里。
温听云在悄悄地打量自己这个二女儿,九年未见她已像变了一个人,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只不过现在她浑身充满了疏离感。他知道温婉心里是怨恨他的,作为一个父亲,他确实亏欠了她。
“婉婉,你还在怨恨父亲吗?”
陆盈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我没想到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儿。”
温听云被噎的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多年把你养在外祖家,是为父对你关心的少了。”
陆盈气道:“多谢您的关心,我运气好,没死了!”
温听云也生气了,大声道:“温婉!”
陆盈道:“为什么?”
温听云不解她为何这样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盈默然半晌,怒道:“为什么我的父亲是你?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你舍弃了你的亲女儿!”
温听云被堵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回道:“你生在温家便是温家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是父亲错了。”
陆盈没有想到有一天温听云会在自己面前承认错误,而且这样的简单,正想再说一些话继续激怒他,就听到车夫在外面提醒:“老爷,到家了。”
温听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说道:“回家吧,到家了好好休息。”
陆盈站在温家大门口,看着这个有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是她的家,温家。
她知道从踏进温家的大门开始,她不再是陆盈,是温家二小姐温婉了。
温家还是安排她住在以前的院子,这个院子不算很大,但是看得出来家具陈设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这间院子一直给她留着的。
沈姑姑在旁边说道:“这间屋子还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模样,还算他们有点良心在。”
春苗和秋禾都是从小在温府长大的,回到这里,多少还是喜悦的。
春苗道:“听说杨氏这几年得了掌家大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劳的。”
秋禾道:“如今回来,再也不是九年前了。”
春苗道:“所幸这次回来,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小姐的婚事也近了。”
只要一提到婚事,温婉就像点火了一样:“好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就盼着我嫁人呢?”
说着就要去打这两个小丫头,她们知道温婉是和她们闹着玩的,偏不让她打着自己。
秋禾笑着说道:“小姐,你这会真像个母老虎,你看崔公子还敢不敢娶你。”
温婉和她们闹在一块一向都是没大没小的,她脾气好,很少生气,只是追着她们打闹好玩。
“你居然说我是母老虎,你才是母老虎呢?”
沈银看着她们几人打打闹闹,也没有斥责两个丫头,婉婉开心就好。
春苗突然说道:“不好,真母老虎来了。”
几人好奇,循着她的目光,就看见杨氏来了。
温家第二位女主人,她们最讨厌的人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是有什么热闹事,笑声都传到院子外面去了。”沈银一听这个声音,脸色就变了,像是吃了一只恶心的蟑螂。
温婉立马收敛了笑容,心里想到:她倒来得挺快,来她这里显摆女主人的身份来了,也不知刚刚的话那女人听去了没有。
不多一会儿,温婉便看见一个穿着素雅长相娇丽的妇人从门外走进来。
杨氏看见温婉先是围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亲热地拉着温婉的手说道:“女大十八变,婉婉真是越长越水灵,这双眼睛像极了你的父亲。”
温婉讨厌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多年未见这杨氏变化倒是不大,看来是极会保养,也对,她也就这一副皮囊能抓住父亲的心,其他哪一点能比得过母亲。
对于讨厌的人,温婉一向都是不喜好脸色的。
“我们刚刚还在笑你呢?没想到你这就赶过来了?”温婉假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对着杨氏说道。
那杨氏没想到温婉会当面嘲笑她,面上不自然地抽抽了几下,仍是波澜不惊地问道:“笑我,我有什么可让你们好笑的。”
温婉望着杨氏又笑了笑,说道:“我们笑你是母老虎啊,可怕的很!”
只见那杨氏表情转了千变万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憋了很久才说道:“你--你--”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脾气,憋住了后面的话。
温婉心想:道行够深,这么说你也忍下了。看来她那个父亲没少给她上课。
沈姑姑见状忙拉了一把温婉说道:“瞧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刚刚他们在说京都城里有没有老虎的事,一时胡闹了些,说了一些胡话,夫人莫要怪罪,可怜了婉婉生了病之后,这脑子留了一点后遗症总喜欢说一些胡话,夫人莫要见怪。”
杨氏扯了扯嘴角,说到生病她就心虚:“是之前生病留下的后遗症吗?不-不碍事吧。”她自知理亏,没有去深究这话的真假。
继续说道:“你们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告诉我,我定会吩咐管家照顾周到的。”
温婉懒得跟她废话:“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这没什么事能麻烦上你,你那里来的,回哪里凉快去,别在我院子里碍眼。”
杨氏没有想到,会被直接下逐客令,她来之前都想好,今天肯定会受气的,本来想过来显一显温府女主人的威风,可没猜到会这么难堪。是她太小看温婉了。
气得她只能灰头土脸的从温婉院中离开了。
杨氏刚离开,沈银就板着脸对陆盈说:“婉婉,你做得很好,对付那样的人,我们有气就不能憋着,当面以牙还牙,我想杨氏今天回去肯定彻夜难眠了。”
温婉以为沈姑姑会教训自己不懂规矩,谨小慎微。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之前受了那样的委屈,难道我现在还要客客气气对她不成,我们回温府绝对不是受气的。”
“是的,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受委屈了。”
两个小丫鬟觉然间觉得很崇拜自家的小姐,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任人欺负的小姐了。
这天回了温府之后,除了杨氏来过又走了,就是温婉的祖母给她送来了一些点心让她尝尝家里的味道,便再也没有人来过温婉的院子。
一天便如流水一样过到了晚饭时间。
晚上温家人是在一起吃晚饭的,陆盈被人领着去正厅。走到半道上,被突然跑出来的一条狗惊得摔了一跤,幸好反应快没有受伤。那狗竟然对着她“汪汪”叫了几声,幸亏她反应快,拿起旁边的石头朝着它砸了过去,吓得小狗,灰溜溜跑开了,躲在他主人后面不敢出声。
秋禾连忙把温婉拉起来,一脸生气的看着狗主人。
温婉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笑容的粉衣少女,朝她面前吐了一口唾沫.
“疯狗!”
粉衣少女急了,生气道:“哼,谁让你用石头丢我的狗的,我要你给我的狗道歉。”
粉衣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还有说话的口气,猜出来了,这位定是温婉同父异母的妹妹温妤。
回来第一天就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吗?
还没有等温妤反应过来,就啪啪给了她两耳光。然后不慢不紧地在温妤身上擦了擦手掌的灰土。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手被疯狗弄脏了,看你衣服挺干净的,拿来当抹布擦了。”
温妤捂着脸,气得作势要过来打温婉,但被身边的丫鬟拉住了,挣扎着对温婉骂道:“你这个没娘养的贱骨头,你竟然给打我!”
这句话不但让旁边的秋禾想把温妤暴揍一顿,也让温婉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疯了似的扑向温妤,将她一把甩到地上,坐在她身上扇巴掌。
众丫鬟小厮都吓了一跳,一堆人急得跳脚,怎么拉都拉不动。狗早就被吓跑了,哪里还敢护它的主人。
“你个小贱蹄子,我让你长着嘴巴学疯狗叫。”
温妤被温婉打得小脸都肿了,也不服输的互相骂着。
“你这个疯女人,我可是你妹妹,你竟敢打我。”
“不会骂人就不要狗叫,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让你长记性。”
女人打架从来就没有规矩可言的,气上来了,就是干。
温婉心想,自己虽然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既然要打架了,那也是要豁出去打的。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抛弃了千金小姐的身份,抛弃了良好的教养,如同泼妇一样互相扭打起来。
最后他们两个在父亲的一声大喝之下结束了战斗的。温妤是满脸委屈,浑身是伤,温婉也是一身狼狈。
回温府的第一次家庭晚宴因为这场闹剧,不欢而散。温听云气得砸碎了他宝贵的金乌砚台,痛声大骂:“温府怎么养出了这么两个不成体统的女儿!”
在场的小厮丫鬟每人被罚了二十大板,温婉温妤被罚跪宗祠两个时辰。
杨氏也温听云狠狠训斥了一顿,听说头痛病犯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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