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茗堂撇撇嘴心里暗笑,这老头是七岁小儿吗,这都担心被人耍赖了去。
“本官有那么无聊?逗弄一个老道士对本官有好处吗?你以为本官想替一只猪瞒下案情啊。”
“是是是,贺大人您就讲罢。”仲半仙毫不客气地羽扇一把扇在贺茗堂的肩膀上。
这人什么小把柄都能抓去斤斤计较,还好意思说不会耍赖?要不是本仙见多识广不跟你计较,哼,你以为你读点书中了举人来当个知府就很了不起啊,本仙看的书可不比你少。
唔,就是好像没怎么看关于兵器的书,失策失策。
“那支箭的箭身,是半中空的。你知道什么样的匕首杀人最厉害吗?”贺茗堂轻轻掸了一下袖子,慢悠悠地开口。
“尖的?”半仙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
“废话。哪把匕首不尖?捅起人来都差不多。”贺茗堂反应极快地伸出两只手指一夹,便轻易固定了半仙又想要扇过来的羽扇。
他微微后仰,笑了,语调平稳丝毫不受影响,“有血槽的匕首杀人最厉害,一边捅伤了人,一边放血。”
“那这支箭的箭身就是放血的血槽?”
“对,孺子可教也。”贺茗堂发现自己竟越来越喜欢跟这个脑子在线的老道士讲话了,严尚之不够机灵,周容又常常太沉闷,还不如一个小老头有意思。
“不过如果箭头做得足够好,或者射箭速度够快,别看表面上是一箭穿心,实际上里头都被撕开来了,很难救活的。但是对于这种普通的箭来讲,有没有血槽差别可大了。”
“那这种箭多吗?能不能查到是谁的呢?”半仙羽扇一顿,半皱了眉头看他,一张黑皱小脸简直像极了宫里头宛贵妃宠得不得了的那只小狗。
“很多。猎户或者江湖人士,战场上也会用。桐城里头就可以买到,用来打猛兽的,寻常小猎物吃一箭就很难逃跑了,没有必要。不过凭这支箭很难找到杀猪的人。”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官府门口。
“走吧,用午膳去。”
……
戌时。
“贺大人!仵作验那头猪的结果出来了!”严尚之兴冲冲地跑来,自从差点被猪撞以后,他对那头猪的事简直上了十二分的心。
贺茗堂正在看报告,仲半仙刚刚散步消食完走回来,问道:“怎么样?验出什么来了?”
“仵作说从伤口的深度来看,是男子用力所为;从斜后插入的角度来看,此人个子较高。还有,仵作说这头猪的肉色和血液感觉有些不太新鲜。”
“不太新鲜?不是早上才刚刚死的吗?”严尚之拧了眉头。
“注水猪肉?可那都是等年前猪快要出栏才干的事,没有这么小就干的。那两人有点意思。”半仙转了转眼珠,觉得那对不知道是不是夫妻的人真是好生奇怪。
贺茗堂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本官叫人去查了,那两位摊主确实是夫妻,男的叫卢韦昌,女的叫苗凤花,苗家几代之前就编蒲草席子,卢韦昌娶了苗凤花以后,就一起做草席子生意了。”
乍一听,真的听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家底清白,再正常不过的一户人家。
严尚之叹了口气,“算了,可能是今年命里犯猪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命里才能犯桃花呀?”
“今天是五月初五,太狐节,这是桐城当地的一个鬼节,”仲半仙看严尚之一副恹恹的样子,就幽幽对他说道,“桐城很久之前有传说,要祈祷鬼不出来做坏事、不找自己麻烦,就要在这一天晚上去给鬼太祖献祭。”
严尚之果然来了兴趣,“真的?那要祭什么?在哪儿祭?”
“城西靠北一点,往小山上去,楚河的上游位置,有一个太狐庙的。一般人都是去烧香,或者烧点纸钱,但也有人是真的拿银两首饰去献祭的。”
“我可没钱啊,那就去给鬼太祖上个香吧。”严尚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又忽地抬头,“仲半仙,你陪我去吧,我怕有鬼来找我,你是道士,不怕的。”
“叫你们知府大人去,朝廷命官,不信鬼神的。”
贺茗堂看看半仙,脸色黑黑的,这老头怎么什么麻烦事都要扯上自己!丝毫不记得自己也经常是扯人的那个。
拉锯战最终以严尚之求了两位大人一起去告终。
五月里,一般人家晚膳过后,外头天色就开始暗下来。
三人出府衙走在路上的时候,初五的月亮在墨蓝的天幕中挂上窄窄一钩,皎皎月光,淡淡地倾泻下来,一抹清辉覆在每个人的面庞上。
严尚之安静时,长得还有几分周正,月色下更显硬朗。更不用说贺茗堂了,俊逸出尘,翩翩美男子,却带了一股不羁的豪气。此时在月光下,脸上的阴影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笔一画皆如刻出。
仲半仙看看旁边的两人,再想想自己,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摸了摸鼻子,形象差太远了吧。
在贺茗堂看来,岂止是差太远,简直是不堪!看烟火那天晚上快满月,本来就亮,再加上烟火的光,看着不觉得什么,可今晚月光冷冷的,映着平日里看着只是灰黑的脸,竟然闪着银黑的光!甚是骇人。
自己这不信鬼神之人,都不太敢去瞧他的脸色,难道真的是在仲山上整天跟鬼魂待在一起吸多了鬼气?平日里唯一觉得还能看得顺眼的那一对亮眸子,今晚被短促的睫毛一衬,竟闪烁着诡异的光。
不能看、不能看……晚上要做噩梦的……
走到城西的那座小山头,往上走,山边林木与楚河粼粼的水面都沉浸在凉凉的辉光里,清泽动人。
等靠近那座小庙,人渐渐多了起来,想来都是鬼节来太狐庙献祭的。
严尚之进去了。夏夜凉风阵阵,贺茗堂不愿去凑那鬼神热闹,在楚河边寻了一块白石坐下,只觉心境豁达,早上在集市和圈子里的郁气一扫而光。
半仙一坐下的时候,贺茗堂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染了一层诡异的微光,想不去看他都做不到。
没想到半仙忽然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刚刚看到,卢韦光和苗凤花,也来了。”
“仲先生你好好讲话,鬼节不适合扮鬼你知道吗?”
“哦……咱们去看看吗?本仙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三分了!”
“剩下七分呢?”贺茗堂白了他一眼。
“剩下七分好奇贺大人什么时候能不抓本仙做苦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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