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烟火

半仙手下一顿、眨眨眼睛,那王麻子有讲什么特别的话吗?听到二墩儿喊叫所以跑出来,然后报了官府……

“本官给你个提示啊,仵作说苗凤花死了不到两刻钟。”贺茗堂得意地笑笑,眼梢勾出一个戏谑的小眼神。

“王麻子从城北跑过来官府报案,衙役应该会先找你,再去喊仵作,仵作准备好工具赶过去,那时候死了还不到两刻钟,说明二墩儿看到尸体的时候,才刚刚死了没多久。”

半仙讲完,呆呆地愣了一会,磨墨的动作也停着了。

所以呢?这有什么问题吗?

贺茗堂看他一副难得呆楞的样子,不经笑出了声,“半仙,你忘了你是怎么摔的了吗?那就是正常人的反应。而且你是在平地上,苗凤花可是在石阶上,喊的声音可不会比你轻了去。”

啊,是了!仲半仙内心茅塞顿开,苗凤花被绊倒时的惊呼声一定不小,又是女子,嗓音尖细。那王麻子听二墩儿的呼叫就立马跑出来,没道理前面不久的女子尖叫声却半点都没听到。

唔,好像又输了一次。半仙低了头,手下更加卖力地磨墨。

约莫又过了两柱香的功夫,衙役来报,王麻子已经带来了。贺茗堂挥一挥手,让他把人带进来。

王麻子一脸认真地走进来,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再出口问:“大人,可是关于那妇人的死有旁的事要问草民?”

贺茗堂让人拿了一个蒲团示意他坐。

“没什么,本官觉得这就是个意外,那苗凤花自己脚滑跌倒罢了,再确认一下,就可以结案了。”

“大人您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麻子一脸配合。

“你认识这苗凤花吗?平日里恨她的人多吗?”

“苗凤花这人吧,大人不瞒您说,有些小气,街坊邻居都是这么说的。苗家有钱,当时嫁过来很风光的,但你看她吃得也省、穿得也省,据说家里的钱也管得可严了。”

“嗯,本官听你这么说,感觉苗凤花虽然不怎么讨喜,但也应该不至于有人恨她恨到要杀了她。那卢韦光这人怎么样?怎么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人呢?”贺茗堂接着问。

王麻子摸摸下巴,一脸淡定地开口:“卢韦光就跟他老婆一起卖草席,平日里头爱玩,但被管得还挺规矩的。他可能还不知道他老婆死了吧?”

“刚刚‘千金不换’的齐老板说,今天有人去那儿当了一支翠玉簪子,他说见那苗凤花戴过,本官想让你认认是不是。”说着贺茗堂就要招手喊人进来。

“什么?”王麻子脖子一抻,嘴角僵了僵,“我……草民好像没见过那苗凤花戴什么簪子啊。”

“哦?这样啊。”贺茗堂一副微微诧异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可能是齐老板看错了吧。不管了,你先下去吧,一会让衙役喊你再录个口供,就结案吧。”

王麻子被带下去了。

仲半仙在一边看得脸抽抽,什么齐老板、当簪子,这知府大人坏起来可真的满肚子心眼儿啊。不过这王麻子,还真的有问题啊。

“大人,王麻子家里搜出了一模一样的箭,还有没用完的毒蕈粉,都藏在床底下。”王麻子刚一走,周容就进来汇报。

“很好。”贺茗堂嘴角一勾,朝仲半仙抛了一个“你看,我就说吧”的得意眼神。

这人!叫王麻子来不是为了套话,原来是直接搜家啊。新知府查案都这么嚣张的吗!半仙嘴都惊得合不拢了。

“不要崇拜本官。这办法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吗?”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容又道:“大人,那卢韦光已经找到了,就是在城南赌场里,今天早上就在了,一直待着没离开过。现在要不要带进来?”

贺茗堂点点头。

卢韦光被押进来的时候,一脸不知所措的迷茫,“大人,小的犯什么事了?这是……?”

贺茗堂没有再卖关子,上来就开门见山。

“你不用装了,王麻子已经全部招了。第一头猪用箭扎死,想把苗凤花吓去用首饰献祭,他好再去偷出来。第二头猪用毒蕈粉毒死,把苗凤花吓去找仲山半仙,路上刚好杀了她。你要是全交代了,这事跟你关系不大。”

卢韦光猛地双膝跪倒在地,一张惊恐的脸就像一块灰土色的、背阴处的瓦片,杂乱的胡茬,仿佛瓦片上结着的染了灰的青苔。

欲反驳的嘴巴张了一下又慢慢闭上,身子马上就困顿地萎靡下去,朝后脚跟上一坐,软弱颤抖的声音仿佛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来,“我……”

“我全都交代。”

卢韦光交代得很彻底,从三年前苗凤花在河边失手将一个属猪的小孩撞进了河里匆匆逃离、从此对猪敬而远之,到自己沉溺赌博负上累累外债、苗凤花守着嫁妆不愿再给他一分钱花,再到如何跟王麻子合作想弄到那笔嫁妆……

去他娘的!卢韦光这个孬种!王麻子嘴里被塞了毛巾,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狠狠用拳捶了一下地面。

“好了,都带下去吧,明天交给提刑官去审就是了。”忙活了一整天,贺茗堂打了个哈欠,差人把两个人带下去了。

半晌,发出一声幽幽的感慨,“那两头小猪真可怜。”

“喂,贺大人,你别忘记跟严尚之说啊,那草席子里头混了芪麻草,万一他闻着闻着上瘾了那可不好。”

啧啧,这老头对严尚之倒是关心,贺茗堂直接开口怼了句,“猪才会上瘾!严尚之又不啃草席子!”

门外正要走进来的严尚之:“……”

仲半仙悠哉悠哉回茶馆去了,严尚之颇有后怕地丢了草席,周容又被派去了一趟城东。

晚上洗漱的时候,贺茗堂撇了一眼铜镜,发现自己鼻子、嘴和下巴好像都灰灰的,哪里碰来的呢?百思不得其解。

桐城治安一向不错,苗凤花的案子一过去,府衙里头就又恢复了清闲,只要处理一些琐碎的杂务。

仲半仙觉得自己是最忙的人之一了,早起要来赶去府衙打扫堂屋、磨墨,贺茗堂此人喜好写字,用墨极费,要是待在府衙里头,搞不好一天得磨上好几回。

偷懒的办法就是把那堆账册搬回茶馆看,这人总不至于为了一颗墨丸专门把他从城北叫过去吧?

相安无事。

第三天一早,仲半仙照例先吃了早饭,趁着日头还未完全升起,一路晃着羽扇散步到了府衙。

扫完堂屋、磨完墨,半仙正打算离开。一踏进院子,竟有一团粉粉白白的东西突然往自己脚边滚过来!吓得半仙一把抓起道袍就要往门里退。

那团东西忽然不动了,一扭,竟然抬起来一个脑袋,粉粉的圆鼻子、粉粉的亮眼睛、粉粉的大耳朵,黑乎乎的脸,窄窄的腰背,全身却通透白皙。

“贺茗堂——!”半仙气得大喊,脚被那团东西拱了拱,直接趴住了,“你给我出来!”

“仲先生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火气这么大?”贺茗堂手中剥着肉桂,一脸轻松自在地走出来,看着气急败坏的小老头,心情好得很。

“你给本仙解释解释!”半仙抓着羽扇两手抱胸,虎着脸、转过头去。

“小粽子,来,吃桂圆。”贺茗堂剥了颗肉桂,轻轻往半仙脚边丢去,那团子一拱身子,就叼住了肉桂,咬了几下还吐掉了核,“噜噜”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只见那男人奖励似的摸摸团子的脑袋,又丢给它一颗,这才抬头对半仙道:“本官养的,仲先生有意见?”

“苗凤花家猪圈里那只?”

“是啊。”贺茗堂直起身,拍拍手,“两个兄弟一个被箭扎死,一个被毒药毒死,好不容易活下来这只,总不能让它饿死吧?本官前天让周容去抱回来了,直接给阉了,养着挺好的。”

“阉了?”仲半仙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定它还是更喜欢被活活饿死呢。”

“本官养它是看它可怜,不是养来看他发情的。是吧,小粽子?”那团子竟拱了拱脑袋。

“你叫它什么?”半仙刚刚就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回又听了一遍,“小仲子?你还把它阉了!到底骂谁太监呢?”

“……本官没骂你太监的意思,不过嘛,叫小粽子确实是看它可爱,脸跟你一样黑乎乎的,小粽子多好听。”

半仙眼角抽抽,说不出话来。

院子一个向阳的角落里,那男人竟然还给一只小猪搭了窝,一丈宽,两丈长,猪炕上面铺了干草。不远处的一片菜地旁边新挖了一个积肥坑。

“小粽子可聪明呢,它知道要去茅坑,昨天打两下就记住了。仲先生下次打扫完堂屋就顺便给它喂个早饭吧。”男人侧头咧嘴一笑,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让人没法拒绝。

“本仙不干。”拒绝就要拒绝得一点不留余地。

“你打赌输给本官了,说好的要帮本官干活。”贺大人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本仙要干的活只剩五天了。”

“那就喂五天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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