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司柏刚出现在季时雨的脑子里,修补了他身体上的缺陷。但他并不经常出现在季时雨的面前,只是偶尔,季时雨才能发现司柏的存在。
他没有名字,于是季时雨擅作主张,叫他哥哥。
因为妈妈临走前曾经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顶遗憾地说,如果他们的小囝囝有个哥哥就好了,这样,她和爸爸走之后,囝囝就不会受欺负了。
季时雨被关进精神病院之后,在黑夜褪去,黎明到来之际,有时也会这么想,如果他有个哥哥就好了,他如果有个哥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累地活着了。
所以在司柏出现的时候,比起害怕自己精神分裂,季时雨更多的是夙愿成真的狂喜。
但他能感受到,他的“哥哥”很虚弱。
所以,季时雨每天都要和他说说话,因为他真的很害怕司柏哪一天突然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个时候,季时雨几乎每天都要将自己赤诚热烈的爱意剖析一遍,表情诚挚,目光虔诚,近乎祈求,“哥哥,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后来,他的爱意于阴暗处滋生,病态而见不得光。
司柏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低头,吻了吻季时雨的指尖。忽然开口,叫季时雨的小名,“囝囝。”
季时雨愣了一下,眼眸中很快聚起水光,那些阴暗的情绪一下散去,少年的嗓音柔软,说:“怎么啦司柏哥哥?之前不是说叫我时雨弟弟吗……”
司柏用他吻过的指尖抚摸过季时雨湿润的眼睛,放软声音,哄他:“时雨弟弟乖。”
“什么嘛。”黑暗中,少年坐在床边哼哼唧唧,隐在黑暗中的眼珠乌溜溜的:“时雨弟弟明明一直都很乖……”
司柏勾了勾唇角。
正要继续说什么,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某种动物的腿在地上捣腾的动静。
“……”季时雨目光一静,看向门口:“蒋哥?”
他都已经从鬼域中出来了,蒋哥他……不会也遇到之前他在浴室看到的那只鬼吧?!
季时雨倏地站起来,兴奋地说,“走走走司柏哥哥,该我们上场了,冲冲冲!”
-
那个东西突然变得手长脚长,尖锐的指甲几乎戳到蒋戎的眼中。蒋戎早有预料,闪电般从书桌上跳下来,正准备跑,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四只爪子。
低头一看,脚下的黑暗中不知何时伸出了几只惨白的手,抓住了他的爪子,把他往黑暗中拖。蒋戎冷静抬头,看见了身体长得不可思议的、从书桌上方弯腰笑得眯着眼睛、嘴角拉到耳后,面孔从上而下压下来的那只鬼。
“杀了他……”
“杀了他……”
狭小的书房内四面八方响起了似男似女的粗哑嗓音,水臭味和尸首腐烂的味道很浓。
变成猫之后,要两天两夜才会恢复人身。
蒋戎仔细算了时间,绒毛之下渐渐冒出了冷汗。
至少要到明天晚上——
爪子上,楚惟送给他的那根红绳倏地发出红色强光!光纹瞬间扩开,将抓住蒋戎的几只鬼手瞬间撕裂!
红光扎进上方鬼的脸上,鬼尖利地叫起来:“啊啊啊——”
红绳断裂,蒋戎已经顾不得仔细查看,在鬼手被撕裂的瞬间,立即捣腾四只爪子跑向门口。
在他跑到门口的同时,季时雨也出现在了门口,扶着门把手,面色焦急地向蒋戎伸出一只手,又在顾忌主卧的顾云,压低嗓音,“快!蒋哥往我这里跑!我接住你!”
“……”
蒋戎才跑到门口,就被季时雨一把捞了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季时雨关上了门,揣着蒋戎撒腿就跑。
从布满整个房子的水迹来看,这个门压根就关不住它。
更何况他们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去主卧。”司柏突然开口。
“蒋哥,我刚才被拖进了鬼域,楚惟送我的小纸人已经死了。”季时雨直接冲向顾云的房间,大声拍门:“大师!救命!!”
外面的动静已经把顾云吵醒了,季时雨刚拍一下,顾云就打开了门,疑惑:“怎么了?”
季时雨挤了进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抱着小猫十分害怕地缩在门边,咽了咽口水:“你、你家闹、闹鬼,你不知道吗,大师?”
顾云刚才又做了个梦,但醒过来之后不太记得细节,这会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闹鬼?”
季时雨似乎被吓得泪光涟涟,抽了抽红红的鼻尖:“嗯嗯!闹鬼!”
“……”顾云原本想否认,但他又想到了白天的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默默放了下来,也有些害怕地看了眼季时雨,但碍于更年长,没表现出来。
季时雨在蒋哥头上的毛上蹭了蹭眼泪,偷偷打量着顾云的房间。
——一开始,那只鬼就在顾云的房间。顾云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季时雨心里有些费解,脸蛋刚离开蒋戎的脑袋,就看见了蒋戎的死亡凝视,季时雨一顿,转移目光:“……”
“司柏哥哥,蒋哥遇到的那个鬼和我刚才遇到的是同一个吗?”季时雨这会不方便问蒋戎,便问司柏。
司柏很快就给了他答案:“不是。”
“这里有一只鬼。”司柏说:“和一个生魂。”一个即将转变成恶灵的生魂,W002就在它们其中。“这里有两块白骨。”他继续说:“其中一块在顾云脖子上,另一块,在刚才那个房间里。”
季时雨听完后兴奋地说:“那我们把这两块白骨带走叭?这样,我们就直接完成任务了!”
“可以。然后呢?”司柏平静地说:“特别行动处猜测,它们在利用乌啼的尸骨献祭。你直接将乌啼的尸骨带走,它们功亏一篑。时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们开始毫无顾忌害人该怎么办?它们就在这里,我们走后,顾云怎么办?”
“……”季时雨有些不高兴地沉默了。
司柏顿了片刻,“特别行动处要求你的,不止是带回乌啼的尸骨,还有彻底解决这里的邪祟。”
季时雨没吭声。
司柏知道他不高兴,平静地喊了他一声:“时雨。”
“知道了!……麻烦死了!”季时雨嘟囔:“司柏哥哥什么时候背着我把特别行动处研究得这么透彻了。”
烦死了。
不想管不想管不想管!
凭什么……
明明他被强行关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都没有人管他。季时雨咬了咬唇,抠着指尖,阴暗的情绪止不住地往外冒,很快就湮没了他的心脏。
沉甸甸的。
司柏静静地感受着季时雨的情绪变化,也能感觉到心脏的沉重,几分钟后,轻声道:“如果时雨弟弟不愿意,可以让司柏哥哥……”
“那还是时雨弟弟来做吧。”季时雨知道他想说什么,指尖抹过湿润的眼眶,说话时还带着委屈的小鼻音:“司柏哥哥答应过时雨弟弟,只会保护时雨弟弟一个人的。”
“司柏哥哥如果不守信用,那还不如让时雨弟弟死掉呢。”
“今天直接在我房间睡吧。”顾云轻咳一声,看向正在抹眼泪的季时雨,以为他还在害怕,强忍着害怕,放轻声音安抚他说:“鬼在门外,不给它开门的话,它进不来。别怕。”
季时雨蔫蔫儿点头:“好的。”什么进不来啊,鬼都住在你家了……季时雨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说,好像是没有动静了。
指尖揉了揉蒋戎的脑袋,蒋戎转头看他,和他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留在了顾云的房间,后半夜没再发生什么,平安度过。
皎洁的月光从没拉拢的窗帘缝钻进来,铺了半张床,季时雨睡在顾云的床上,原本是面对着窗的方向躺着,过了一段时间,放轻动作翻了个身,从背对着顾云变成了面对着他。
顾云面对着他侧躺,项链从睡衣领口滑出来,白骨吊坠贴在他的锁骨窝。
这一切在月光的照射下变得非常清晰。
季时雨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吊坠上,过了几分钟,忽然伸出手,轻轻按在白骨吊坠上,唇角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乌啼的尸骨。
司柏哥哥的尸骨。
果然。
和那个恶鬼说的一模一样啊。
司柏哥哥不会让他销毁他的尸骨。
怎么办呢?
时雨弟弟该听谁的话才好呢?
顾云突然不安地皱起眉,换了个姿势睡觉,季时雨收回手,也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平躺在床上,与顾云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不如把这个难题踢给蒋戎好了。
季时雨大大地弯起红唇,殊丽的面容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变得十分诡异。
被特别行动处销毁了的话,可就不关他的事了qwq。
反正,他最听话了嘛。
-
“你们是谁?”粗壮的中年男人鲜血淋漓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身上潺潺流血的血洞,满是横肉的脸上此时被惊恐占据,撑在地上向后徒劳地挣扎着蹬腿,虚弱的声音颤抖:“我、我没有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披着斗篷的青年拖着拖猪肉的那种长钩子一步步走向中年男人,铁钩上面挂着零星的肉块,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青年鞋底踩在地面的哒哒声几乎压在男人的心弦。
“怎么回事?013,看来你的这个小可爱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该死哦。”伯爵站在中年男人的面前,轻轻弯腰,不远处的路灯照射过来,光线透过薄薄的蕾丝衬衣,映出笼在衬衣中瘦削的上半身。
漂亮的男人眉眼悲悯,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垂视着地上的男人,如同修罗临世,审判般,宣读男人的罪名:“梁远,心理变态,二十年前曾经虐杀邻居一家以达到内心的满足,凶器是一把拖猪肉的长钩。”
梁远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013手中的长钩上,瞳孔猛地一缩。
“一家三口身上的肉被一条一条剜下来,凶手因一纸精神鉴定而逍遥法外,惨死的人却一直无法得到正义。不过现在好了,还有我们伸张正义。”伯爵低下头,毫无温度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作为神明最虔诚的信徒,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杂碎还活在世上,污染这个神明即将降临的世界!”
梁远脸色因大量失血而惨白,伯爵扶着手杖神神颠颠地站着,侧身,对着013向梁远的方向轻轻一偏头,平淡地说:“动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