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柏哥哥，”季时雨直勾勾盯着陈嘉的右手，叫了声司柏，问：“陈嘉的身上，有乌啼尸骨的气息吗？”

司柏没有隐瞒：“有。”

季时雨：“……”艹。什么运气。

冤鬼软绵绵趴在陈嘉身上，脚尖竖直，贴在陈嘉小腿，青灰色的鬼手扶着他的下巴，托着他的头，迫使他偏向季时雨的方向。它的眼睛被捣烂，但它附在陈嘉身上，陈嘉的眼睛是它的眼睛。

“楚惟。”季时雨凑到楚惟耳边，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嗓音里压着恐惧，小声地说：“你看不看得见陈嘉身上的那只鬼？”

楚惟没有回头，微拧着眉，“身上？”

“嗯嗯！”季时雨点头如捣蒜，害怕地说：“我、我刚才看见，陈嘉背上有一只鬼！”

但楚惟并没有看到季时雨口中说的那只鬼，他仔细观察着陈嘉，从兜里摸出两张符纸，警惕地捏在手心，片刻，楚惟叫了声：“时雨。”

季时雨轻声，“怎么啦？”

“害怕就闭上眼睛。”楚惟声音镇定，临危不乱，侧身将季时雨挡在身后，嗓音是与在学校截然相反的沉凝和冷静，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慢慢捻开符纸：“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别听，别看，别出声。”

季时雨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说，“好、好的，楚惟，我相信你。”

陈嘉垂涎痴缠的目光落在季时雨身上，看见楚惟走近，“楚惟？你们在说什么？”

楚惟叹了口气，说：“你跳几下。”

陈嘉：“？”

“问号你妈，快点跳。”楚惟骂他。

“……”陈嘉虽然奇怪，但还是跳了两下，但不管他怎么跳，最高也只离地五厘米。

陈嘉：“………………咦？”

陈嘉抬起目光，疑惑地看向楚惟。楚惟平静地回视。过了会，陈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见状，楚惟心里那根弦终于松了松，他原本以为陈嘉是被鬼附身，情况更棘手，没想到只是身上背了只鬼而已，意识还在。那就好办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陈嘉似乎都看不见这只鬼，只有……季时雨能看见。

来不及思考这么多，楚惟猛地抬起手将黄色的符纸用力拍在陈嘉额头上，低声暴喝道：“滚！”

楚惟用力之猛，陈嘉被他一巴掌拍得头晕目眩，接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沉重的双肩瞬间轻松了许多。

陈嘉捂着额头嗷了一嗓子：“卧槽！楚惟你他妈是不是公报私仇！”

“艹你妈！老子是在救你！”楚惟破口大骂：“你傻逼吗！鬼都把脚放你脚下让你背着走了你他妈都不知道吗？！”

陈嘉也很委屈：“我根本没看到鬼啊！”

“救、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角落传来，楚惟和陈嘉两人猛地转过头，看见季时雨四肢被粘稠的黑雾缠住，黑雾勒住他的腰，捂着他的口鼻，将他往鬼域中拖。

“嗬——”鬼贴在耳边，湿湿的液体沾在了季时雨的侧脸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湿冷的阴冷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黑雾几乎要刺进他的后脑勺，试图将他的魂魄从身体中扯出来：“楚惟……”

顷刻，黑雾就吞没了季时雨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双睁圆了的、惊慌的、润着绝望的水光的杏眼，倒映在楚惟和陈嘉双双放大的瞳孔中。

季时雨的衣角堪堪划过楚惟和陈嘉伸出去的手指。

“时雨——！”

——二人谁也没看到，在黑雾消失的瞬间，本应该紧闭的楼梯门后突然快速窜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勾住黑雾，一起消失不见。

“……”

季时雨和黑雾一起消失，狭小的空间似乎还回响着刚才楚惟和陈嘉的声音。

楚惟深吸了口气，快步走进漆黑的走廊。陈嘉快步跟上去，有些焦急：“你怎么走了？不救时雨了吗？！”

楚惟步履很快，慢慢小跑起来，微喘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回荡，急切道：“先找尸体。”

刚死的东西，在找替身。如果找到它的尸体，就能强行将它从鬼域中拉出来。陈嘉很快连上了楚惟的思路，说：“是那具无名尸体？我找过，它不在这儿。”

楚惟却笃定说：“不，它一定在这里。”

陈嘉是在这里撞鬼的，尸体一定在这个太平间。

只不过……陈嘉找到它的时候身上已经背了这只鬼了，被它蒙住了眼，所以才会认为自己没看找到这具尸体。

希望……在他们找到这具尸体之前，季时雨不会出事。

他的两只小纸人会护着他。

还有那根红绳。

楚惟心里始终没有底，下颔线绷得很紧，从兜里拿出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桃木剑。楚惟取下桃木剑，桃木剑瞬间变大，被楚惟握在掌心。

“你先进去。”陈嘉低声说，倏地停下来：“我马上来。”

黑暗中，前方传来楚惟的回应：“好。你小心。”

这里离太平间很近了，已经能够感受到里面的冷气。

陈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拿出一串铜钱和厚厚一沓黄符，将手机倒扣在地上，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射在天花板上，幽冷的光线很快铺满陈嘉站立的这一块地方。

陈嘉数出二十八枚铜钱，将剩余的放回去，又拿出三十六根引魂香。

一切准备就绪时，陈嘉才感觉到右手的不对劲，低头一看，摊开手，宽厚的掌心上幽幽躺着一截白骨。

看见白骨的刹那，陈嘉眼前恍惚了一瞬，仿佛看见一人挺拔立于漫天神佛之下，梵音响彻三千界，威严神敕隐含怒意，罄竹难书的罪行条条罗列，字字如大山压顶，重重砸中陈嘉的脑神经，让他有种忍不住下跪的冲动。

梵钟之下，神佛皆为恶怒相。神佛质问道：“乌啼，你为何还不认罪？！”

咚——

悠长钟声响彻云霄，钟杵像直接撞在太阳穴，陈嘉头晕脑胀，感觉过了许久，又感觉只过去了短短数秒，定神时，白骨安安分分地躺在他的掌心，眼前手电筒的光柱中，安静地漂浮着些许杂质。

喧腾过后，是极致的寂静。

陈嘉锁紧眉心，暂时先将白骨收起来，继续布阵。几分钟后，陈嘉捡起地上的手机，站起来，推开太平间的门。门开的刹那，指甲勾划铁皮、停尸柜里剧烈挣扎产生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顿时倾泻。

楚惟背对着陈嘉，用力拉开其中一个停尸柜，熟稔地在里面尸体刚露出脑袋的时候就将一只黄符贴上去，而后将手伸进去摸了几下，撤回手，说了句抱歉，扯下黄符将它推了回去，哐当一声。

“怎么样？”陈嘉问，快步走进来，没将刚才看见的异象说出来。

楚惟摇头：“还没找到。”

陈嘉二话不说，走到另一边，开始拉停尸柜。过了不久，听见楚惟压低声音叫他：“找到了！”

陈嘉拿着手机快步走过去，楚惟彻底拉开停尸柜，手电筒的光照进狭窄的停尸柜，浓烈的血腥味扑面，死灰色的尸体面部扭曲地躺在里面，大张着嘴，额间贴着符纸。两人将它搬出来，放在空置的挺尸床上。

“我在门外布了群阳阵和锁鬼阵。”陈嘉低声说，楚惟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绕着尸体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陈嘉的对面。楚惟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尸体的脸，正欲说些什么，抬到一半的目光一顿，又缓缓地落下去，抬手，手指伸进尸体的喉管，从里面摸索了半晌。

陈嘉眉目沉凝，静静地看着楚惟。

在他的注视下，楚惟缓缓抽出手，两指间，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牌。

鬼域。

“咦？”纤细的手指掐着鬼的脸颊，用力，捏开紧闭的嘴，季时雨有些嫌弃地翘着其他手指，看见空荡荡的口腔，毫不意外地动了下眉梢，咕哝道：“原来你的舌头真的被拔掉了。”

鬼被踩在地上，扭曲着脸，喉间发出骇人的吼叫。

“……”季时雨烦躁地用力踩在它的喉管上，恹恹地皱眉：“吵死了。”

啊，烦死了。

白演了这么久。

还是杀了它算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季时雨打消了。

司柏哥哥会生气的。

嘤嘤嘤。

QAQ。

——不过，江市什么时候出了个变态杀人狂了？

季时雨垂眉，盯着它的惨状思索了片刻，“司柏哥哥，你觉不觉得，这种作案手法有些眼熟？”

在杀死某个人的时候挖掉他的眼睛，拔掉他的舌头，这样，他就算变成鬼了也不会乱说。从这只鬼身上来看，这个方法，效果真的特别、特别好呢。

这是D区的一个哥哥教给季时雨的。

可惜，在司柏的眼皮子底下，季时雨并没有机会实践它。

季时雨站直身体，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这只鬼上逡巡，红润的唇角慢慢拉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脚踝被毛绒绒蹭了一下，季时雨表情一顿，低头，看见了脚边的小黑猫。

“？”季时雨犹豫说：“蒋哥？”

蒋戎抬起严肃的小猫脸，看了他一眼。

季时雨：“……”

季时雨呃了一声，肩上趴着两只蔫头蔫脑的小纸人，也低着头看着蒋戎：“蒋哥，你来干什么呀？”

鬼域忽然剧烈一震，被踩在地上的鬼身形渐渐淡渺，季时雨知道陈嘉和楚惟在外面来救他了，于是在鬼域崩塌的瞬间，一把捞起蒋戎，抱在怀里，飞快交代说：“陈嘉和楚惟也在外面，他们不知道我是特别行动处的人。”

鬼域彻底崩塌，季时雨和蒋戎一起出现在了电梯前。季时雨严肃地说：“陈嘉身上有一块乌啼的尸骨。”

“……”蒋戎皱了下眉，爪子拍了拍他的小臂，示意把他放下去。

季时雨担忧地问：“蒋哥，陈嘉和楚惟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蒋戎还没什么反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句嘹亮的、铿锵有力的：“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季时雨被吓得一哆嗦。

楚惟的痛斥紧随而来：“我草你妈陈嘉！把你闹钟给我关上！”

季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