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之前，十七楼。

煞气变重的瞬间，季时雨脚步一顿，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过了会，他在心里叫司柏，若无其事道：“司柏哥哥，你觉得刚才下去的人是楚惟吗？”

“很有可能。”司柏回答说：“医院的阴气很重，普通人会忌讳在半夜十二点去停尸间。”

“好巧哦。”季时雨弯了弯眼睛：“时雨弟弟和司柏哥哥想的一样呢。”

说着，他停下来，抬头看了眼最近的那间病房的门牌号，02-023。

季时雨趴在02-023号病房的玻璃窗上，小心地窥探着病房里面，须臾，他小声地“咦”了一声。

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级病房装修得很豪华，保密性也很高，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面看，根本看不到病床。

02-023号病房的灯却是亮着的，没有鬼影，看上去十分正常。季时雨尝试着握住门把手往下按，门锁响起轻轻的咔哒声，才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里面的冷气顷刻顺着缝隙爬出来攀上季时雨的手指。

季时雨指尖一蜷，捏散了团在手心的冷气，“怎么样，司柏哥哥，这里有乌啼的气息吗？”

过了会，司柏才道：“有。但裴舟的魂魄不在里面。”

季时雨推开门，一只手背在身后，嗓音轻快：“无所谓啊，时雨弟弟把他身体毁了，他不就出来了嘛！”

谁说时雨弟弟要去找他。

捉迷藏，当然要让他自己主动出来呀。嘻嘻嘻嘻嘻。

说着，季时雨拉起唇角，眸光诡谲，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着手术刀，迫不及待地闪进病房，眉眼神采熠熠，语调飞快：“司柏哥哥你说我把他的皮做成风铃怎么样！”

狰狞的兴奋瞬间侵入脑部神经，多巴胺快速分泌，季时雨喉间滚动，咽下口腔因兴奋而不断分泌出来的口水，没等司柏说话，又反悔了，但还是非常高兴：“不！还是不做风铃好了！还是做晴天娃娃吧！”

“不可以。”司柏冷淡的嗓音掺杂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时雨，现在，停下来。”

司柏话音落下的瞬间，季时雨肢体一僵，瞬间无法动弹。司柏哥哥又来了！季时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腾升而起的愤怒，再睁眼时，眼底的狰狞已经变成了惹人怜爱的可怜：“司柏哥哥QAQ？”

司柏语调冷了几分。“时雨，退出去。”

季时雨才不肯，软着语调撒娇：“时雨弟弟都已经快完成任务了 QAQ！司柏哥哥难道不喜欢晴天娃娃嘛，晴天娃娃好可爱的！QAQ！”

“不喜欢。”司柏不为所动，漠然道：“出去，别让哥哥生气。”

季时雨不甘地咬了下下唇，“我……”

司柏加重语气：“季时雨。”

“不准叫时雨弟弟全名！” 季时雨生气了：“出去就出去，臭司柏哥哥！时雨弟弟不理你了！”

季时雨磨了磨后槽牙，忿忿地从病房内退出来。

“太平间的煞气很重，”等季时雨关上了门之后，司柏才说：“时雨，你的朋友有危险。”

季时雨还在生气，眉心闪过一丝烦躁，啃咬着指尖， “所以呢，司柏哥哥？”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待在这里。”司柏说：“去救人。”

季时雨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一顿，司柏软了腔调，哄慰道：“时雨，他们是你的朋友。”

“时雨弟弟为什么需要朋友。”季时雨低头走向电梯，垂下的眼皮拢住了眼底纷杂的情绪，放轻声音：“司柏哥哥明明知道，时雨弟弟只需要司柏哥哥就够了。”

司柏似乎叹了口气，“时雨……”

“干嘛叹气啊，司柏哥哥。”季时雨努力藏起眸底的偏执，盯着光洁的电梯门上的倒影扭曲地勾了勾唇角，痴迷地呢喃道：“不要叹气哦，时雨弟弟最爱你啦，司柏哥哥。”

所以就算时雨弟弟不想交朋友，也会听司柏哥哥的话，乖乖地去救他们哦。

电梯到了。

季时雨走进去，按下B2，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司柏突然开口说：“如果没有我呢？”语气中掺杂着严肃：“时雨，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

“嗯？”有人进了电梯，季时雨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而后仔细想了想，说：“会疯掉的哦。”

电梯降降停停，三分钟过后，终于停在了负二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季时雨顷刻掩去阴翳，姣好的面容恢复一派天真，似水明眸在灯光下熠熠发亮，抬起手雀跃地笑起来对楚惟打招呼：“嗨，楚惟！”

看见季时雨，楚惟愣了一下，而后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余光下意识瞟了眼陈嘉，往右挪了半步，挡在了陈嘉和季时雨中间，一方面是避免季时雨发现陈嘉的异样，另一方面是防止附身在陈嘉身上的那只鬼盯上阳气更弱的季时雨：“时雨，你不是在十七楼吗？”

在下楼之前，楚惟还特意等电梯在十七楼停留之后，乘坐同一个电梯下来的。季时雨明明在十七楼，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负二楼？

季时雨杏眼微眯，看见了楚惟眼中的狐疑和语气中的欲言又止，知道楚惟是开始怀疑了，但他觉得无所谓，反正那个姓唐的都说了都是自己人。

楚惟迟早都会知道的。

“什么时雨啊，”季时雨语气娇娇的，随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唇畔浮起一抹狡黠：“楚惟，你怎么又把我和主人格认错啦！”

楚惟：“…………”

偏头看一眼陈嘉，懂了。

陈嘉歪着身体从楚惟身后探出头，眼球微鼓，有些直愣地盯着季时雨的脸，目光深处藏着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垂涎，不自觉地靠近：“时雨？你，”他舔了下唇畔，向季时雨伸出手，似乎想把他从电梯里拉出来，同时脚尖向前迈出一步，想走进电梯：“……你怎么在这儿？”

但伸到一半，楚惟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手，也制止了他想往前的步伐。

陈嘉皱了下眉：“楚惟，你拦我干什么？不出去找它了吗？”

在两人说话时，季时雨已经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电梯门在他身后缓慢关上了，他踮起脚瞧了一眼门后面漆黑的走廊，然后恐惧地咽了口唾沫，皱起鼻翼悄悄往楚惟身边靠了靠。

季时雨摸着凉飕飕的胳膊，抚平不知是被心底的寒意还是走廊的冷气激出来的小疙瘩，壮着胆子小声说：“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啊！我刚才问了护士姐姐，这里可是太平间！”

“……”知道是太平间还往这里跑！楚惟无语地将他挡在身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离陈嘉远点。”

出乎楚惟的意料，季时雨没问原因，直接点头答应，然后抓着楚惟的衣摆，和他咬耳朵：“楚惟，你也感觉陈嘉不对劲对不对？”

楚惟：“？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你、你肯定不相信，我之前是见过鬼的！”季时雨声音颤抖，漂亮的双眼里因害怕聚起了亮晶晶的水光，喉音干涩，抓着楚惟衣摆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泛白，牙齿咬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我感觉，陈、陈嘉他和我见到的鬼一模一样！”

楚惟微微侧眸，看见季时雨啃啮着指甲，惨白的光线落在他的一边侧脸，莫名有些病态。楚惟心里突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陈嘉身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瓣前。

季时雨乖乖地没说话了。

眼看电梯门合上，陈嘉面上浮现出一些焦躁，挪动眼珠子，看向楼梯的方向。

楼梯在一扇紧闭的门后。

陈嘉是特别行动处的人，按理说不应该会这么容易被鬼附身。楚惟想不出来原因，只得暂时把这个疑问抛到一边，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所以没有惊动陈嘉身体里的那只鬼。

唯一让他有些头疼的是季时雨。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送他离开。

楚惟感觉压力有点大。

松开被啃得坑洼丑陋的指甲，季时雨抿着唇角勉强笑了一下，面色惨白：“现在怎么办？楚惟，我听你的。”

楚惟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趁拍他的背的时候将两只小纸人都送到了他的肩上，手在碰到季时雨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他肩上微缈的阳火，说：“别害怕。跟着我。”

季时雨含着眼泪感激地看了眼楚惟，而后将目光投向陈嘉。

陈嘉也盯着他，撞见他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不见平时的老实，显得有些邪气。

季时雨站在楚惟身后，仗着楚惟看不见，也咧嘴朝他笑了一下，陈嘉一愣。季时雨拉起唇角，眼珠洇着森森寒意，唇瓣开合，无声地说——“抓到你了哦。”

陈嘉——或者说，陈嘉身上的鬼又愣了一下。

楚惟看不见，但季时雨在电梯里轻飘飘向陈嘉的方向瞥了一眼，就将附在他身上的鬼看得一清二楚。

陈嘉身上的那只鬼血淋淋的，身上遍布着无数坑坑洼洼的长条血痕，肉像是强行嵌在坑洼里，强行拼凑起来的，眼珠也被捣碎了，趴在陈嘉身上。陈嘉一直在背着这只鬼。

看见这只鬼的刹那，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令人愉悦的血腥味。

季时雨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又有些扭曲的笑容，而后目光下移，落在了陈嘉垂在身侧，攥成拳头的右手上。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从，太平间拿的？

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季时雨，陈嘉手里的那个东西，对他而言，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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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