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裴妙心里没底了。

如果他有白月光，她还能有胜算吗？

情绪的低落像翻卷的浪潮，一下子冲向了全身的血管，冲锋衣的保暖作用失效了。

“嗯，好好学习。”

裴妙没有看路，失魂落魄地跟着解彧一个劲向前走。

被他带进了医务室。

想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看着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医生问：“你们两？”

解彧说：“她，咳嗽，疑似感冒。”

裴妙被医生带到里面做了检查，解彧在外面给她填生病登记表，在陪同人那栏里写上了他的名字。

医生：“你看你好像扁导体发炎了。”

裴妙：“我扁导体被切了。”

“……”互相沉默。

上课铃响了。

解彧没有离开。许霁月跟他说过，“无论生的是大病还是小病，只要是生病的人都需要有人陪着的”，他一直坐在外面等她。拿了一次性杯子，用热水和冷水兑了温水。

医生给她开了万能的感冒灵。

“25。”

裴妙很排斥吃药，又不想辜负了解彧的好意。

最起码他……是关心她的，哪怕只是朋友之间普通的关心。

“医生，那我回去先拿下钱，等会过来付。”她没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步子往门口迈出了半步，解彧把被子抵到她唇边，用水堵住了她的嘴，“先把水喝了。”

温润的水缓解了嗓子眼的干涩。

“滴”得一声，付款成功。

解彧用电话卡给她付了钱。

他们出去后，解彧弯着腰，把药塞进了冲锋衣的口袋里。手背上绷紧的青筋勾得裴妙心痒痒的。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不喜欢他？

几片泛黄的叶子被风吹到脚边，他叹了口气，缓缓抬头，叮嘱道：“降温了，多穿点。”

“好。”她不想欠他的人情，“那药的费……”

解彧：“上课了。”

裴妙向前迈出一步的瞬间，解彧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口，裴妙从口袋里拿出那盒感冒灵，好像周遭的风都安静了。

看到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她心想：糟了，衣服还没还。

学校的教学楼是由天桥相互连接，四通八达的，无论走哪边路都能通往目的地。她走向了与解彧反方向的路，扶着腰爬到了四楼。

从高三（1）班的教室门前经过时，周心悦看见了裴妙，她用腿敲了敲郁言朝的椅子，“你看，新雨？”

“什么？”他闻声抬头，门口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残影，“都上课了，你看错了吧！”

周心悦：“我又不是眼瞎，天天看错人了。”

新雨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高三（2）班新定制的班服，总觉得里头奇奇怪怪的。

和裴妙预料的一样，她和解彧迎面走来。

她用最低的角度把衣服传给了解彧，避开了教室里能看向窗外的视野。谁也没往对方身上停留，都在向前走，像是碰巧路过的陌生人。

解彧喊“报告”，进了教室。

挂在胳膊肘上的班服吸引了瞿雅的注意，她记得很清楚，解彧上体育课的时候没有带班服过去，那他手里的班服……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刚刚从这经过的裴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解彧怎么会……把衣服给她穿？

越想，脸色变得越苍白。

**

正值换季，早晚的温度差很大。

学校感冒的人泛滥成灾，医务室的门槛都快被他们给踏破了。

角落里的四人除了裴妙没有中招之外，其他三人接连被传染。

林荫是最先感冒的，她把感冒传染给了纪子锐，纪子锐又把感冒传染给了邓舒阳，裴妙带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坐在毒区里。

在医务室都买不到药的情况下，裴妙拿出了一盒崭新未开封的感冒灵。

解彧买的，她没吃，全部分给了他们三个。

纪子锐：“我靠，你真是我的救星！”

“你什么时候买的？”以往裴妙感冒，从来不吃药，都是硬熬过来的，林荫奇怪地问。

裴妙：“周三体育课的下课。”

这么一说，他们都记起来了。

那天裴妙迟到的是虞红的英语课，虞红压着她在门口连续翻译了两篇阅读理解，她才回到位置上。后来他们问她去哪了，裴妙说去医务室，邓舒阳一句“你骗鬼呢”，林荫和纪子锐笑得声音太大了，三人被虞红拎起来回答问题，裴妙救了他们……虞红罚了四个人站了一节课。

没想到她说去医务室，真的是去医务室了。

邓舒阳说：“新雨，你真有先见之明。”

他们三个没两天好了，裴妙立刻步了他们的后尘。

发烧，咳嗽，鼻涕，全部都在她身上上演了一遍。她头晕晕呼呼的，四肢软绵无力，走路都是飘的。

月考前夕，教室需要布置成考场。

她的书是纪子锐和邓舒阳的帮她搬出去的，桌子是林荫帮她移的，地面也是林荫扫的。

林荫看她的状态越来越差，担忧地说：“新雨，你别死撑了，我们先吃药好不好。”

“不吃。”在这方面，裴妙执拗得不行。谁劝也不行。

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听老师讲考前的重点，意识半懵半醒的好像灵魂出窍了。

虞红把准考证发了下来，她和林荫被分到实验室，但在不同的教室。学校的实验室夏热冬冷，长年无人使用，阴寒之气从脚底一路向上蔓延到四肢，躯干，身上无一处不是冷的。

月考的第三天，她的月经来了。

难受的基础上加上痛经和腰疼，裴妙感觉身体里的免疫系统都快杀疯了。顶着这么个巨糟的状态，裴妙的手里拿着毛毯和保温杯，兜里揣着餐巾纸和一支笔去考试了。

考完最后一门，裴妙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全靠林荫撑着她。

高二月考完的第三天是高三月考的开始。

解彧和周心悦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两人先后下来，在底楼碰见了裴妙和林荫。

裴妙吹鼻涕吹了半包纸，眼眶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整张脸煞白的像是一张白纸，鼻尖、眼尾红红的。

她可怜的眼神触痛了解彧的眼睛，像是在说“很难受”。

他的声音刚开发出第一个音，就被身后的周心悦大力推开了，“新雨，你又没吃药。”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林荫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对啊，她就是不吃，怎么跟她说都没用。”

“她今天还是姨妈来的第一天，不得难受死。”

“你真不吃？”周心悦认真地问她。

裴妙不想在解彧面前那么狼狈，强忍嘴角两边撕拉的触痛，“悦姐，解学长，我们先走了。”

身上仅有的一丝力气都是在推着自己向前走。

周心悦不知道怎么说她，听见解彧突然问：“她从来不吃药？”

“对啊，不仅不吃药，连医院都不去。要是实在严重的话，她妈妈会请医生来家里给她输液，主打一个不向医生屈服，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吧……怎么就那么排斥医院呢？”

但她那个状态，不吃药肯定是不行的。

解彧快步追上她们，周心悦说：“你干什么？”

微弱的灯光下，她在阴暗走道的尽头看见了他们投射在地上晃动的影子。

男生单手拽住裴妙的手腕，两人说了两句好像没达成统一的意见，嚷嚷了起来。女生使劲抽手不服从，一拉一晃来回交扯，林荫支撑她的手松开后，女生的身体彻底倾向了男生，然后被男生强硬地拖走了。

周心悦看傻了。

什么情况？

她跑过去问林荫：“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这这这？？”

“解彧带她去医务室了。”

解彧站在她们面前的那一瞬间，林荫觉得他是能治得住裴妙的，就想试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让她把药吃了。

周心悦说：“说不定，就成功了。”

关心过度。

解彧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生病状态下的裴妙，无法正常运转大脑思考。她一想到要吃药，彻底绷不住了，在他面前爪牙毕现。

“解彧，趁我还跟你好好说话，你给我松手。”

“松开，我不吃药，我不要去。”

“解彧，我不去。你别管我。”

……

说到后面说得不是人话了，哑着声音嗷嗷叫。

解彧用冷眼睨了她一眼，“嗓子不疼？”

“你松开。”裴妙发怵地咽了口口水，喉咙传来火烧的灼烈感，硬气地说，“就不痛了。”

他冷笑了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治病的功效？”

“感冒不是什么大病，又不是好不了。你急什么，它会好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它不就是慢了点，死不了。”

“死”这个字触及了解彧的神经，“别拿生命开玩笑。”

平常的裴妙心思细密如针，解彧的一句话她能琢磨出好几种理解。现在的她早就失了理智可言，分辨不出他语气里的音调变化。

她挣脱不开他的手劲，老实地跟他走了。

他们一进医务室，裴妙转身就想走，“啪”，门被解彧一巴掌拍合拢了。

果然，她的乖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