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诗

崔秀萱解开杏色的披风,交给一旁的易水。

屋子里烧了炭火,暖烘烘的,她口中哈出热气,脚步轻盈地走进屋里。

“我听容腾说你忙得午膳都没吃,就煲了碗鸡汤给你垫垫肚子,快趁热喝吧。”崔秀萱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目光盈盈,望向宗凌的目光缠黏得仿佛勾出了丝。

她生得娇媚,面容红润,黛眉乌眸,眼眸水汪汪的,身段丰润,将这一身淡如烟尘的打扮都衬托得有色彩了。

容腾是宗凌的小厮,听完这话后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接收到主子冰刃一般的眼神。

宗凌侧目看了一眼鸡汤,伸手拿起堆放在桌案上的卷宗,冷冷道:“我不饿,出去。”

说完不再理会她,垂眸看手中的卷宗,修长的指骨冷白而沉稳,亦如他的主人般不近人情。

崔秀萱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排斥,又靠近他一点,娇声道:“再不喝就凉了,我亲手煲的呢。”

宗凌没有抬头,指尖又翻了一页。

崔秀萱眸色微动,眼底浮现失落,幽怨的视线如同实质,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大有和他犟到底的意思。

而宗凌也一动不动,仿佛视她为空气。

容腾别过头,不忍看下去,夫人对侯爷实在是太痴情了!

易水则翻了一个白眼,自己煲的?是屋里的女使煲的好吗,她也就端过来而已,演得和真的一样。

崔秀萱就这么被晾在一旁,眼中的幽怨与宗凌的冷摸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叹气,张嘴念了一首诗。

这是一首宗凌从未听过的诗,他平时看兵书这一类别的书较多,这种矫揉造作的诗绝不会在他的阅读范围之内。

她一定是在借着这酸诗宣泄对他的不满。

宗凌冷笑一声,从胸腔里发出冷蔑的声音,这就装不下去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①”崔秀萱羞涩一笑:“侯爷,这是我送给你的情诗,你喜欢吗?”

“......”

她眉眼含春:“这首诗表达了我对侯爷的爱慕之情。”

……宗凌下颌骨一紧,额角的青筋也突突直跳,这女人没有羞耻心吗?

崔秀萱张唇,似是还要说,他猛然把卷宗一合,厉声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夫人说。”

“是。”容腾躬身退了出去。

易水却慢吞吞地往外走,眼珠子不断在崔秀萱和宗凌脸上瞟,小声哼哼。

直到容腾过来拉她,低声道:“快走,主子的事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掺和的!”

易水瞪他一眼:“谁说的,我是她奶娘呢。”

容腾以为她是在忧心主人,“侯爷有分寸,你放心就是。”

易水神情晦暗,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崔秀萱迈着小碎步靠近宗凌,抬臀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这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她柔声道:“侯爷,怎么了?”

宗凌在她坐下后,立刻起身离开了这张椅子,仿佛有猛兽在身后追赶。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走到桌案前,负手而立,背影修长挺拔。

“柳姝姗,我对一件事情很好奇。”他嗓音冷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婚那日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你对我的反应却非常激烈,那么,你是为何对我……”他顿了顿,冷冷道,“如此倾心。”

原来是问这个,好在她早就准备好说辞。崔秀萱偷偷松了一口气,瞪圆双眼,看上去难以置信:“你不记得了吗?”

宗凌回头望向她,“记得什么?”

崔秀萱蹙眉绞着手帕,看上去难过了,她咬唇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宗凌静静望着她。

崔秀萱眼圈瞬间通红,低低啜泣声传出,她掩面快步往门口而去。

宗凌却突然开口:“等等。”

他抬腿靠近崔秀萱,声音像贴在耳后响起,嗓音冷得人头皮发麻,“柳姝姗,你不会是回答不出来,就想借机离开吧。“

崔秀萱背影一顿,这男人,疑心真重啊。

“侯爷,我怎么可能忘记和你初遇的场景呢!”她掐住掌心,回过头,眉眼满是忧伤,“倒是你,真把我给忘了。”

宗凌打量她一番,认真颔首:“我也奇怪,像你这样的,我应该很难忘记才对。”

崔秀萱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她心里哼一声,但满脸被取悦到了的喜悦,“原来我在侯爷心中这么特别哦。”

宗凌冷冷道:“废话这么多,快说。”

崔秀萱道:“侯爷可还记得八年前在北郊举办的马球赛?”

宗凌:“自然记得。”

崔秀萱道:“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但又不想扫小姐妹的兴,那场马球赛我去了。可我动辄咳嗽落泪,有些二世祖见我柔弱,便想欺我,强硬让我上了马。”

她眼底浮现感激的神色:“我不会骑马,在赛场上跌跌撞撞,就要掉下来的时候,是侯爷救了我。你还记得这回事吗?”这是发生在柳姝姗身上的真事,不过她稍做改编了一下。

宗凌抿唇,他的确记得。

八年前的那场马球赛,他救过一个姑娘,虽然面容已经模糊,但尤记得那女子身体很是孱弱,下马后咳嗽个不停,风一吹就要倒了。

和眼前这个娇媚丰润的女人完全是两个人。

宗凌冷嗤,似是不屑:“我只是救了你一次,你就可以爱上我?”

崔秀萱快速摇头,“不止。”

还有别的事,宗凌挑眉,起了兴趣,“哦?”

崔秀萱羞涩一笑:“还因为侯爷你长得俊。”

“……”

崔秀萱晃晃脑袋,“要是侯爷你姿色平平,我肯定是不会爱上你的哦。”

“柳姝姗你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什么?”宗凌黑着脸,胸口剧烈起伏,“你赶紧回去,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崔秀萱瞪大双眼,绞着手帕,神情似乎很是受伤,睫毛颤颤:“侯爷,你好叫我伤心啊……”

宗凌冷冷道:“回去。”

这时,有小厮走进屋,躬身禀报道:“侯爷,老夫人唤你和夫人一同去文碧院。”

宗凌顿了顿,拧眉,“知道了。”

他侧目,恰好看见崔秀萱眼中的窃喜,眉心拧得更紧。

崔秀萱就像感觉不到他的排斥,一脸雀跃地走到宗凌身侧,贴他贴得紧紧的,心里却思忖起来。

她对这个老夫人不太熟悉,至今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大婚,第二次是大婚次日照例给长辈请安的时候。

每回对方都对她不冷不热,如今突然把她叫过去,实在是奇怪。

祖母张氏住在文碧院,此处清净宜人,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夫妻二人来的时候,张氏在正堂喝茶,她抬眸,便瞧见她的孙儿宗凌俊容冷漠,迈着长腿阔步走在前方,而孙媳妇满脸幽怨,小跑着才能跟上宗凌的脚步。

她立刻置下茶杯,蹙眉道:“凌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宗凌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作揖,“祖母。”

老夫人不理他,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崔秀萱,温和道:“姝姗,走近些给我瞧瞧。”

崔秀萱本寻了个座椅准备坐下,闻言不得不起身朝张氏走去。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从上至下打量她一遍,才笑道:“是个有福气的。”随后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给她。

崔秀萱吓一跳,只觉得手中玉镯滚烫不已,起初那两次见面,张氏并没有如现在这般热情。

老夫人的语气格外心疼:“好孩子,宗凌性子这般冷,可苦了你了。”

那句“可不是嘛”险些脱口而出,崔秀萱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睫,看上去羞涩极了,“没有,妾知道夫君看似冷漠,心肠热乎着呢,妾就喜欢夫君这样的男人。”

那句夫君像抹了蜜似的甜腻,宗凌唇角抽了抽。

老夫人叹气道:“你知道就好,凌儿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只是他父母过世后便……唉,说起他父母,那是……”

宗凌突然出声:“祖母,阿银送药来了。”

老夫人蓦然停下要说的话,看向女使阿银送来的汤药,笑道:“年纪大了,药不离身啊。”

虽然这话被打断,但宗凌父母的遭遇,崔秀萱在嫁入侯府之前便背得一清二楚。

宗凌的母亲在他不到一岁时亡故,父亲在十年前去青霜山剿匪,回来的路上遭人暗杀身亡。

在这件事之后,年仅十四岁的宗凌远赴军营苦练。一个贵族公子非要去军营里吃苦,自然遭到了所有人的嘲讽和耻笑,断言他三日都坚持不下去。可十年后,二十四岁的宗凌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还承袭了定远侯的爵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嘲笑他的人变得畏惧与奉承。

见老夫人喝药,崔秀萱福了福身,退下去,坐在宗凌身侧的座椅,偷偷拉他的衣袖,“夫君……”

宗凌侧目,压低声音警告道:“祖母在这里,别那么多小动作。”

崔秀萱默默收回手,老夫人立刻道:“凌儿,你怎能如此对姝姗说话?”

宗凌莫名其妙,“我怎么说话了?”

老夫人长叹一声,“你们之间的事我都听说了。姝姗的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可你对待她却如此无情无义,实在叫人心寒。”

宗凌冷冷道:“呵,这女人……”

老夫人打断道:“姝姗颇有祖母当年的风范,我很欣赏她。”她扭头看向崔秀萱,“姝姗!

“诶?”

“今后宗凌若是敢欺负你,你直接来文碧院寻我,我绝不轻易放过这小子,祖母为你撑腰!”

宗凌:“……”

崔秀萱心道难怪老夫人今日对她如此热情,原来她这几日的努力没得宗凌的喜欢,反倒讨了老夫人的欢心。

不过老夫人的话说得漂亮,但她万万不会太当真。老夫人对她的喜欢,很大一部分是希望在她能让宗凌这颗铁树开花,冰山融化,最好能绵延子嗣,传宗接代。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孙子。

“不用祖母,只要每日能见夫君一面,我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崔秀萱的杏眼隐现泪光,抬起手帕拭泪。

老夫人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宗凌。

宗凌:“……”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叫夫妻二人留下来陪同她用膳。

宗凌并不多话,对于老夫人的叮嘱,他大多“嗯”,“知道了”来回答。

崔秀萱陪老夫人多聊了几句,交谈中才知晓,老夫人年轻时主动追求丈夫,热情张扬,不惧流言,这事当年很出名。

“他啊,面冷心热,其实早就心悦我,就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老夫人笑着喝一口茶,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呀,姝姗,明日就是你回门的日子吧?”

崔秀萱鼓鼓囊囊的嘴巴一顿,点了下头。

对啊,明日就该回门了,回到柳家可是个好时机,主上那边必然会派人与她联络。

若她独自一人回门,行动会更加方便。恰好宗凌对她冷漠疏离,怕也不愿意陪她回门吧?

崔秀萱缓缓放筷子,眉眼间尽是哀愁,善解人意道:“夫君,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也……”

宗凌道:“我会去柳家。”

①摘自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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