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大人

季软相隔老远观察许久,确定管茹认错了人。

这帮人身穿锦缎袍子不说,腰上还坠着官带,哪是什么山贼,季软猜测应该是路过的官员。

李生听到季软声音,赶忙上前道:“太子妃,是……是朝中官员前来祭拜,属下这才……”

“祭拜也有祭拜的规矩。”季软低声说:“且不说他们来的莫名其妙,你见过坐在马上祭拜的臣子吗?光这点就是对殿下的大不敬,你怎么也不拦着?”

“太子妃,属下……”李生也很冤枉。他心里七上八下,一个大胆的猜测充斥在脑海,尤其在见到陆骁辞本人后这个猜测更是到达了颠峰。

那种与生俱来,仿佛就该被人抬头仰望的气质,李生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只是一位普通官员。

“回府再罚你。”季软没再废话,上前几步道:“诸位大人,太子陵前不得骑马。若是诚心祭拜,便下马来吧。”

同一时间,陆骁辞循声望去,视线中缓缓步入一年轻女子。

木兰青双绣缎裳,月白披风,衬得身段纤细窈窕。乌发上不知在哪处沾了雪,瞧着倒正好与珠钗相配。浑身上下素净出尘,跟个小仙女似的。

只是这仙女看着娇俏可人,说话却不怎么客气:“大人还不下马来吗?”

陆骁辞对上她的眼睛,觉得林间野风似乎变得温柔起来。

“你是谁?”他问。

李生迷糊半晌,终于清醒过来。管他以后是不是,反正现在不是。李生带人上前将季软护在身后,呵到:“大胆!见了太子妃还不快快行礼。”

李生这中气十足的这一嗓子,惊走林中一片飞鸟。

枯树枝上原本盘旋着几只乌鸦,飞走后寂静一片。林子静悄悄的,听得见脚下积雪咯吱的声响。

陆骁辞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显些失态。他很快恢复如常,面上没什么情绪就是更冷了,好似结了一层霜花。

他下马,眼神落在季软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季软警惕的后退一小步,总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索性,那目光只一眼便移开了。

赵凛也跟着下马,由他带头,侍从皆弯腰拱手恭敬道:“臣等拜见太子妃。”

唯有陆骁辞反应慢了半秒,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一动不动。

片刻后,才见陆骁辞弯腰拱手,背部弓起形成好看的弧度,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太子妃万安。”

季软想:这人行礼的动作还真优雅好看,想必自小便长在富贵人家,可方才为何做出那等不懂规矩的事情来?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赵凛解释:“臣等是随陆大人由黄州调任盛京的侍从,今日路过此处冒昧叨扰太子和太子妃,实在惶恐,还望太子妃恕罪。”

黄州来的!陆大人!这么一说季软便有印象了。

十一年前南蛮进犯黄州,即便后来战乱平息南蛮退出关外,当地一直经济萧索民不聊生。后来内阁学士陆聘调任黄州,情况才有所好转。

听说那个陆聘治理黄州很有办法,不出三年当地百姓便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那位小儿子更是才情卓绝非常聪慧,十五岁参加科考,一路高歌猛进中了进士。

本以为就此能在仕途上大展拳脚,可惜时运不济,当年正值陆聘生病去世,守孝期满后又错过陛下恩宠,只能留任黄州做个地方官。

这些事她还在侯府时就听人说过,只因为涉及黄州,自然比旁人更上心些。出嫁后行动不再受限,去悦文堂看望季修总听人说起陆家父子。

季软看一眼他的官带,眼前这位官职至少三品的陆大人,想必便是陆聘的小儿子——陆骁辞了。

“臣无意冲撞,还望太子妃恕罪。”陆骁辞垂着眸子微微颔首,态度恭敬季软却觉得怪异。

仿佛一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人突然低头认错,叫人好不习惯。

季软生硬回应:“大人多虑了。”

许是因为陆骁辞一行人是从黄州来的添了几分亲近感,又或许是道歉态度良好,季软眼下不怎么生气他们冲撞太子坟墓了。

“太子陵墓距离主道有段路程,大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话把赵凛问的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是回京途中陆大人忽然兴起,想知道自己的陵墓长什么样前来查看吧?

他正为难,陆骁辞开口淡淡道:“早年父亲任内阁学士时,臣有幸同太子殿下共读一本书。今日路过此处,特来祭奠故人。”

“原来如此。”季软恍然大悟,陆大人年纪与夫君相仿,又是旧识。分别数年不曾忘却,果真是情深意重之人。

“那大人随本宫来吧。”季软让李生等侍从散开,领陆骁辞来到坟前,又嘱咐说:“夫君喜清净,大人日后若要祭拜,还是不要带如此多人马过来扰他了。”

陆骁辞一怔,疑惑道:“太子妃怎知太子殿下喜清净?莫非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自小相识?”

他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位太子妃的。

“自然不是。”这位大人刚刚回京,想必不知道她三年前出嫁的事,季软不愿多言,只说:“自己的夫君当然知道了。”

“太子妃很了解他?”陆骁辞问。

“当然了解。”

“说说看,都知道什么?”陆骁辞引诱。

季软语塞,只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位陆大人问题好多。还有,为什么他问什么自己就得答什么?

见季软不回答,陆骁辞也不为难:“臣只是好奇,太子妃不说也罢。”

他总有办法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

季软本就不打算多说,这话正合她心意。

陆骁辞长身如玉,立在坟前有模有样的拜了三拜。

赵凛等人不好干站着,索性跟着主子上了香,结束时赵凛大喘气提醒:“大人,今夜安阳伯府上备了宴席为您接风,再晚只怕赶不上。”

“嗯。”陆骁辞淡淡一声,礼数周全地拜别后翻身上马,心怀满腔疑问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程后他回头望一眼,只见寂静山林,稀疏鸟雀。陆骁辞长呼一口气,他显少有这样茫然的时候。

习惯了运筹帷幄,才回京就栽跟头,陆骁辞对今日这个意外很是意外。

“孤离京数年,什么时候娶的亲?为何无人禀报?”

这话带着责备的意思,赵凛心知瞒不住,老老实实道:“是太后下的旨。陛下怕惹您心烦,一直不让属下多嘴,说是在您归位前定会解决的,谁知今儿个撞见……”

陆骁辞沉声:“若非今日撞见,你还打算瞒多久!除了方才那位太子妃,这几年到底还有什么是孤不知道的?”

赵凛知道太子殿下这是真生气了。殿下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陛下之言也未必放在心上。他习惯掌控,掌控自己,掌控属下,掌控整个北梁。

“殿下,除了太子妃,其实,您还有……还有三位良娣。”

陆骁辞:……

季软这边,待人走远看不到了,管茹和翠珠才从林间小跑出来,惊诧道:“季软姐姐真厉害,有你在山贼都不敢造次。”

“哪有什么山贼,人家是朝廷三品官员,别胡说,旁人听见笑话你没见识。”

管茹不懂朝堂的事,她疑惑道:“姐姐怎知他官至三品?这一会的功夫就摸清底细了?”

“皇亲贵胄至三品官员,常服中以绯色居多,文官衣襟上绣禽,我看他锦袍上是孔雀样式,想必不会有错。”季软耐心给人科普。

“姐姐懂的好多,管茹学到了。”

季软笑说:“下次带你去悦文堂,那儿能学到好多东西。”

管茹一听学堂便蹙眉,愁眉苦脸道:“还是算了吧,那地方总是之乎者也的,我听见就犯困。”

季软点她脑袋:“你呀……”

事情忙的差不多,担心下雪,一行人在坟前拜了拜才往回走。

晚间果然又落了雪,陆骁辞一路骑行,终于在戌时入了京。

他在安阳伯朱门前勒马,由小厮领着跨过屋宇门槛。正堂前,一位青衣公子已经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他俊秀的眉头漾开,笑道:“陆小七,你可让我好等。”

陆骁辞在陆家排行第七,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外加五个堂兄。因此在黄州时,被人尊称一声陆七爷。像方才那样口无遮拦唤他陆小七的,不用打照面也知道是谁。

“接着!”陆骁辞将一只红木盒子抛过去,“黄州上好的紫牙乌,刚从矿山挖出来未经雕琢,可别赖我好东西没想着你。”

崔炳迅速接住,一面拆开看宝贝一面打趣他:“数月未见你这性子一点也没变,都说美玉如美人需捧在手心供养着,你就不能温柔点?”

崔炳是安阳伯府嫡长子,年龄比陆骁辞还小一岁。平日不爱舞文弄墨爱珠玉宝石,在朝中挂着一个闲职,倒腾一家玉石店做生意,日日被安阳伯崔泉骂不知长进。

“不能。”陆骁辞答的干脆利落。

“活该你孤家寡人一个,二十有一娶不到美娇娥。”他顿了顿,面上浮起促狭的笑意教训道,“在黄州成天板着脸也就算了,如今来盛京可别装活阎王吓跑小姑娘。”

陆骁辞早就习惯这人不正经的性子了。只是不提还好,崔炳这三言两语又叫他想起那位太子妃。

温婉柔美,有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警告自己:夫君喜清净,不要扰他。

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解下大氅,小厮接过搭在暖炉上仔细烘干上头的雪水。

“去见安阳伯。”他倒要听听,心腹安阳伯怎么评价这位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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