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如果先时大家还觉得她只是因着妇人的仁慈可怜两个孩子,现在就觉得这是她故意使武镇陷入困局的不贤之心作祟了。

“如此狠毒的妇人,怎么能容她留在武镇之中?”

“对,把她赶出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喊着。

族老脸色严沉,待看到兰秧把两个孩子皆抱上岸来,更是怒不可遏。

“你既然执意不让这两个孩子去传话,那求雨的祈文如何能让上天看到?况且被选送为龙女,是她家中的荣幸。”

兰秧把两个孩子推送到一旁,回身看着他,幽幽道:“这么荣幸的事,怎么不叫你孙子去呢,我记得你的小孙子活泼可爱,机灵无比,想来龙王看到他也会很喜欢。”

“你……”听到她这话,族老脸色铁青,指着她手指痉挛颤动:“你这毒妇。”

兰秧看着他这般急怒,又兼被暖热的河风一吹,恍惚间竟有些清醒了,那么多不善目光注视着她,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让她对眼下的状况开始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刚才说的话还在耳际没有消散,她惊诧于自己竟然这般恶毒。她救人的初心,绝没有想着让另一个孩子也深陷这样的境地。

不过事已至此,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孩子的性命总不能放任不管。她不再理会这些围堵的族老,一手搂上一个孩子,沿着渡口的石阶往上行。

“兰秧。”锦儿迎了上来,被众人的目光所慑,畏惧地缩了肩膀:“什么都别说了,咱们赶紧走吧。”

兰秧点了点头,抱着两个孩子,逆了人群便要离开。

然而那几个族老眼神相对,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真让她这么轻易的离开了,那他们所做的事不就坐实成为人所不耻的悍然暴行了。如果此后天遂人愿下了雨,武氏宗族的权威,似乎也成了一场笑话。想到这里,族老们急忙鼓动百姓:“快拦住她。”

百姓只是爱看热闹,并不知族人们的心思,更不想被牵扯其中,因此虽也跟着呼喝,却没有人真的上前阻拦。

“武冲,赶紧拦着那个妇人。”有人怂恿那抬椅的少年:“你爹现在是族长,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若是真的遭了天谴,你们父子可脱不了干系。”

武冲闻言,急忙踮脚望向父亲,待得到让他出手的示意,抽出抬椅的哨棍,叫上旁边三五壮年道:“我们一起去拦住她。”

几个年青男子举着哨棍很快沿着小道追了上去,人群随着他们的离开略略静止了倏忽,然后便一窝蜂跟了上去,呼喊声和着夏日蝉鸣的鼓噪,像是哗哗流泄的洪水。

祭台已空,旗幡随地而掷,黄纸静静的贴在苍白的石板上,安静的渡口只剩下深水凼里不断涌起的白色泡沫,似是那些枉死在水里牲畜的不甘悲鸣。

“兰秧,咱们去椒坊避一避吧,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仆从,她们总要为我们说上两句话的。”锦儿抱着孩子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石板震荡,她深知她们的脚程必然比不过那些男子,只能先想办法躲藏。

兰秧腹中的酒液顺着汗水蒸发殆尽,现下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冲动之下酿成的祸端单是让她一个人受罪倒还认了,只是现在还连累了锦儿和小豆子。

她暗自失悔不已。

见椒坊大门洞开,仿佛就是老天留给她们的唯一生路,经不得多想,几个人已闷头闯了进去。

“有人看到她们跑进去了,陈管事烦请你跟小姐知会一声,容我们去把那妇人和两个孩子带出来。”族老分开簇拥叫嚷的人群,按压下那几个声色急厉小伙高举的哨棒,生怕他们的无礼得罪了林家的人。

陈管事作揖笑道:“人确实在椒坊,可小姐说了,这是家事,我们自会处罚,就不劳族老们操心了。”

“这怎么能行,她带走的可是两个龙女。”

“龙女?”陈管事回身向两个小伙计故作惊诧道:“你们看到龙女下凡了?”

两个小伙计皆都摇头,一脸无辜:“没看到,就看到两个小女娃。”

陈管事笑道:“想来是族老们看错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龙子龙女,如果真的有,这雨恐怕早就下来了。”

族老有些气急败坏,顾不得礼数了:“这求雨的仪式被中断,若天降大怒……”

话音未落,有人从中横插道:“那岂不是更好,天要震怒,落场大雨,这武镇的百姓倒要感谢她们了。”

众人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绿衣着素裙的年轻丫鬟。那丫鬟头扎双髻娇俏可人,语声清脆嫣然,虽是调笑,却让人生不了怒气。

冲到前方正想以一已之力蛮悍推进的武冲,见到这姑娘悻悻然的收了哨棒,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柳绿本就是应小姐的命令前来阻拦众人的,见这些男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顿时起了些薄怒:“陈管事,这里是椒坊,除了送椒的农人,外人不得入内,你可看仔细了。”说完这话回身便走,只留下一道水绿的倩影,仿佛是夏日里一道清凉的风,风已经停歇了,可那清凉的感觉还萦绕在众人心中。

椒坊内院。

孩子们的哭声把那白兰花仅剩的花蕊,震得扑簌簌往下掉落,花红正捧着点心一个个哄劝着,忙得焦头烂额。

比起外间的焦躁烦郁,厢室里却是一派沉静。

“又是你,你怎么总给我找麻烦?”

林怀赋搁下毛笔,任那墨汁在笔架下的砚台里蜿蜒滴淌。

锦儿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兰秧亦是慌乱得六神无主,她知道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如果林怀赋要把她赶落出门,她也是毫无怨言的。这事本就是她理亏,怪不得别人袖手旁观。

“他们要拿两个孩子的性命作祭。”兰秧低下头去,看着脚下那白绫裙?如一汪清水,缓缓流淌靠近:“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所以,你是已经有了能保得住她们性命的自信?”林怀赋走至她的身前,素容未经描画,却如春花般皎暇无疵。

兰秧只看了她一眼,整颗心便如被人用手紧紧拽住,快要紧张得无法呼吸了。

“什么都没有,就敢行侠仗义?你要真的什么都不怕,还跑到椒坊来做什么?”

兰秧张了张口,正不知该说什么,柳绿便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小姐,那群人还在门口闹呢,虽然陈管事拦住了他们,但看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林怀赋垂目沉思不语,屋里蓦然安静下来,彼此的呼吸都不可闻,冰块寒凉的气息顺着衣厘的缝隙往脊背上游走,很难想像一墙之隔便是能晒得人头昏脑涨的炙热。

兰秧知道自己这事一定让她很为难,她不愿让她受困于这样的为难里,便道:“我自己出去就是了,你不用……”

“不用什么?”林怀赋冷笑道:“你把人带进来,不管我怎么做,不都是错么,把你交出去,外人会说我林家连个下人都护不住,把你留下来,我林家在武镇又如何自处?”

兰秧被她这两句话臊得面红耳赤,她哪想得了这么多,又这么远,只是凭一时酒热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柳绿白了她一眼:“小姐,我看就让她们自己出去吧。”

锦儿听到这话,吓得脸色苍白,上前来拽住兰秧的臂膀扯动,啜泣道:“我不要出去,兰秧,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她不敢求助林怀赋,只能把兰秧当成救命稻草,希望她示弱求饶,唤得小姐的怜悯。

林怀赋嗤道:“行了。”

她蹙眉向柳绿嘱咐道:“你去告诉陈管家,让他先把族长们劝回祠堂,迟些时候我会备礼亲自去道歉。至于那两个孩子,晚些时候送回本家去,并许她家人些银子,告诉她们如果以后这两个孩子有什么闪失,我们便会报官追查到底。”

柳绿领命出去了。

锦儿委顿于地。

她这是又救了她一次么?

兰秧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千言万语都止于唇迹。

她本就没有满腹的文章,除了说声谢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可她对她的恩情,又岂是一个谢字就能了结的。

戏文里的姑娘对于把自己解救出危困中的侠士总是要以身相许的,那些陈词烂调,放在眼下,倒让她心潮起伏。

林怀赋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得这个麻烦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困扰着她,陷她于不利的处境:“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兰秧摇了摇头,喃喃道:“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哈。”林怀赋冷哼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你就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

兰秧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吗?”林怀赋略有兴意,她看向窗棂外焦黄枯落的树影,以及草地上那层叠的脆叶,那未至秋而如深秋的景致,让她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如果因为此事,害得这天迟迟不下雨,你愿意代替那两个孩子去祭河么?我盼这场雨可比这里的百姓犹甚。”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