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秧跟着那群人沿着渠梁投下的影子往武镇走去，两岸稻田苍黄如火，荷塘干涸如龟壳，椒树桩挡不住风沙袭卷，漫漫烟尘蒸腾而起。

比起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兰秧倒得益于心静自然凉的老话，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她把一切都看得淡然，即便是去奔赴死亡，也没什么值得难受的。

她已把小豆子托付给了锦儿，若是自己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孩子也不至于因无人照料被饿死。她现在长大了，虽然还是懵懂的年纪，但已经知道怎么利用天真可爱让那些大人去喜爱她，保护她。

只要不放她回姚家，她的性子应当会一直这般活泼明媚下去。

路过戚和农庄，众人实在抵受不住这干辣辣的热浪，推门进去占住了几个座头，让店家把米酒筛来解渴。

兰秧一个人靠着槐树坐下，静静地听着树叶间的鸣响。

酒糟的酸香气钻入她的鼻中，如蚂蚁在肌肤上游走，引起一阵欲挠难挠的瘙痒，这让她不禁怀念起那被催生出勇气无所畏惧的样子。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肆意妄为的一面，也许她跟小豆子一样，皆是被姚家强行磋磨了棱角，故意驯化的奴隶而已。

痛快的活一次，总比在泥淖里徒劳的挣扎又没有出路来得好。

几个男人喝了酒交谈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酒气冲到脸上，双颧上像浮了一层红色的油光，迸发出别样的神采来。

那种神采，她以前在姚大郎脸上是见惯了的，那是一种不可摧折的自信，仿佛这个天下都是唯他所有的，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能任由其揉捏折辱，但凡有不顺意者，都可以毁掉。

兰秧看到那些时不时刺到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终还是不能淡然处之。她慢慢把身子藏到树后，抱紧双膝以弱化掉自己的存在。

然而那群人似乎喝上了瘾，时间快近正午，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走，仿佛那等在龙王庙的族老们已经无关紧要了。

武大发倒还残留着几分神志，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大着舌头向诸人嘱咐道：“该把人带到龙王庙去了。”

正喝到兴头上的人们面面相觑，恍置未闻般埋下头去。这里有树荫，有好酒，谁还愿意再把身子投放到毒日头底下，暑热袭身，头痛欲裂的痛楚，谁也不愿意再尝了。

“里长，我看还是等日头凉了再去吧。”有人提议道，很快便引起了几句附和：“是啊，这时候族长们也该午觉了。”

武大发摆了摆手，拒绝道：“这日头可凉不下来，把人送到镇上再歇吧，别遭人抱怨了。”

这些汉子们都是性子执拗的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恰巧又喝酒壮了胆，此时便是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

“要去你去吧，我们可晒不得了。”一个黑方脸的汉子把脚搁到桌面上，呸的把果皮吐到里长脚下来，端得是无羁狂放之态。

里长此时也怕惹起麻烦，便软了声音哄劝道：“你们可是拿了好处的，出船的人，每个都有三吊钱并一篓白米，万不能把事搞砸了。”

出船？兰秧不由竖起了耳朵。

清水河已干，这些人怎么出船？出船去哪？

她心里突突乱跳起来，虽然不怕死，可总要死得明明白白才行吧。

“说了，日头过了再走，这可是损阴德的事，总得让我们吃饱喝足了才是吧。”

武大发听了这话，暂且停下还想催促的心思，只得任他们继续要酒要果子。

但他可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万一族长们怪罪下来，倒全成了他的不是。

因此他避开那群人，提步来到树下，唤得兰秧道：“你跟我先到镇上去吧。”

兰秧起了身，跟着他走到院中。

还未出得门，便有两个汉子跌跌撞撞走过来，挡住了去路：“不行，她不能走。”

武大发动了怒，恨声骂道：“喝了点酒就疯了是不是，赶紧让开，我得把人送去交差。”

“你把人带去了，这差事就成别人的了，不行。”一个脸似蒸饼，眉毛稀疏的汉子，龇着牙举了举拳头以示威胁。

明天会多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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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