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泠!”
带着初春微寒的冷风并不友善,那如泣如诉的箫声在见到南宫泠口角淌下的鲜血时骤然如同劈开一般断裂开来。
“南宫泠!”
宋修竹心中一慌,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护阵,只觉得南宫泠嘴角那鲜血刺目的很,好像是个坠子似的,扎在自己的心里。他当即手一甩,化了那洞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来便冲着阵眼便奔了过去。
箫声如裂锦断开,那天罗盘也不免一个震颤,当啷一声坠在地上。与此同时,南宫泠的魂魄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震颤,他的眉头痛苦地卷曲起来,抿的发白的嘴唇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他的身形晃了晃,眼看着要坐不住,直接栽在了跑来的宋修竹的怀里。
“南宫泠!南宫泠!”
宋修竹彻底慌了神,他心跳如雷地看着痛苦到微微颤抖的南宫泠。可即便他现在如何痛苦,那双眼睛却还像是深陷在回溯的时间之中似的,紧紧闭着,不曾睁开。
他喵的!信了你的邪!
宋修竹恨不能把这人拎起来好好给他打一顿,可怜眼前人的状态实在不允许宋修竹这么做。眼下的情况与其泄愤,不如赶快想办法将南宫泠的状态调整过来。
宋修竹他虽然不懂那些修仙的到底,不过多少也是知道这样的状态持久下去,对南宫泠百害而无一利。
可他要怎么做?他应该怎么做?
荒芜的山丘上,举目四望的一片萧索,他们又是偷偷跑过来的,如果放下身段同余杭山庄的人求助,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什么效果……
“叮、叮、铛”
宋修竹心中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半空中,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却让他的精神一紧。本能一般,他紧紧将失去意识的南宫泠抱在怀中,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色照亮了大半的天空,迎着月光之下,一个如同仙女一般的身影,遗世而独立地站在那里。
那正是移海宫的弟子。
移海宫的宫主白溥宇正在前面广场上讲道,他们是偷偷溜出来的,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眼下,却被这些移海宫的弟子发现了行踪……宋修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移海宫的弟子居高临下,眼神似乎比那月光都要冷上几分。南宫泠还昏着,宋修竹沉了几口气,便知道眼下的情况只能自己来应对了。
趁着对方还没有展开攻击,宋修竹小心翼翼调整好自己姿势,将南宫泠放在自己的膝上,随后这才随手一抬,重化了一把琵琶出来。
瞧着宋修竹化除琵琶,这移海宫的弟子当即也不再等待了。她神色一敛,但见双手如同翻飞的蝴蝶似的结出一堆宋修竹看不清也看不明白的印符,紧接着便听她喝了一声,几道如同流星似的追光,瞬间冲着宋修竹射了过来。
宋修竹自然没见过这种架势,可他心中却又不见什么紧张的心绪,反而平和镇定的要命。眼见着那夺命而来的追光近在眼前,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往琵琶弦上一扫。
轰然一声,追光命中了宋修竹所在的地方。山丘震动,荒草为劲风折断,就连一些石块都被劈成了几瓣。烟尘之中,却只是传来一阵窒息呛咳之声,而琵琶声不断,紧接着,却便见着几把光剑破尘而出,伴着如同铁骑厮杀般凌厉的琵琶音,冲着那移海宫的弟子便刀光剑影地扑了过去。
那移海宫的弟子倒是并不慌张,她左右躲闪了两下,虽是躲过了光剑的攻击,可半空中的呼啸声却并未停歇。她这才意识到不大对劲,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但见那几把光剑已经调转了剑锋,如同追击导弹似的,冲着她又刺了过来。
弟子的脸上极快速地闪过一丝错愕,可她到底比宋修竹有经验的多,当即掉转身形与那光剑和琵琶声周旋。显然,她非常清楚音修的弱点,在寻找破绽的同时,也在等待宋修竹的弹奏完毕。
民乐的曲子,时常通常不超过十分钟,即便那曲子再长,也终究有弹完的时候。
只要曲子弹完了,攻击便也会停下来,到那个时候,便是她重新掌握主动权的时候。
——只要在此之前不被那些光剑追上便可。
破绽对宋修竹来说自然是没有,可不过几个节奏之间,宋修竹便意识到了对方的举动。她看起来在躲闪和对光剑展开一定的攻击,可到底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把戏。
她在等宋修竹自己停下来。
这个发现顿时让宋修竹有些额头冒汗,他现在弹奏的这一曲是《凉州大遍》,虽然是一首战曲,可在他所在的世界里,这首曲子已经失传了大半,流传下来的、以至于他所会的曲子,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长。
他本想着速战速决,可却忘了拿移海宫的弟子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对付宋修竹这个三脚猫,简直是绰绰有余。
曲子短,又被对手看中了破绽,留给宋修竹的时间便不多了,他倒还不至于忙中出错,只是那光剑中的杀伐之气显得更是浓烈。那移海宫的弟子不曾料到宋修竹想挣个鱼死网破,躲避便也无济于事,只能停下身形来,结印对抗。
眨眼间,便见月光下的半空中,术法的对峙如同多彩的烟花似的,炸裂的轰鸣声,也终于引起了广场上众人的注意。
那些散修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小心翼翼地好奇,对着天上指指点点。白溥宇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被打乱了讲道的节奏,他看起来很是不爽,皱眉头看半空的乱象。
“白,白宫主?”余杭山庄的庄主额角冒汗,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白溥宇的脾气不算太好,他可是领教过了,谁也不知道得罪了这尊大佛,后面自己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可那白溥宇眼瞧着那半空中的乱象,也没说话,只是忽而振袖而起,身形一动,便已经向着那半空冲了过去。
“白宫主!”庄主在下面吓得大叫,不少散修更是惊呼起来。眼见着那些移海宫的弟子也随着白溥宇而去,广场上的情况顿时有些慌乱起来,毕竟这些散修最爱凑热闹,他们当即也没了要听道的心思,一呼百应地就要去凑热闹了。
余杭山庄的庄主急得满头大汗,他当然也拦不住这些人,可比他更急的另有其人——山丘上,宋修竹的曲子已经罢了。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下来,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他觉得自己从未弹过这么紧张的《凉州大遍》。
虽然跟着曲势,后面的攻势相对前面也猛烈了不少,但是那移海宫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光剑虽然在数量上有一定优势,可她的造诣显然更深,至曲毕,她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半空之中,只是头上的朱钗有些歪斜,衣角也被光剑略略擦到。
即便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对她来说也像是奇耻大辱一样。她瞪大了眼睛,气愤地看着这个让她有些狼狈的微不足道的小辈,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抬起,又是一番迅猛的结印。
这次,还未等宋修竹想好要用什么曲子来对峙,那追光便如同激光大炮一般对他降维打击下来。
要是被这么一击命中,还不是要飞灰湮灭!
宋修竹心中大骇,余光里却见身边的身影一动一闪,紧接着,数张黄符纸铺天盖地地环绕在他们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坚固如同盾牌般的防护。
“轰!”
追光地动山摇地落在黄符纸上,震得南宫泠脚下一滑,当即闷哼一声,嘴角又窜出一口鲜血来。
“南宫……!”
宋修竹没想到他会醒来,醒来又强行运功,当即心中一痛。可南宫泠自己却似乎并不觉得,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捂着心口勉力站起来,含糊了两个字,道:“帮我……”
“……”宋修竹眸子中动了动,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末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举起了手中的琵琶,调弦转音,又一首琵琶曲已伴随着黄符纸的撤离而从这强悍的防御中漏了出去。
那还在半空中的移海宫弟子,脸上不免有些懊恼的表情。她看了看好像随时都会破碎一般的南宫泠,显然并没有猜到对方的身份,只给他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便又展开了一场全新的结印攻击。
不过这一次,南宫泠可不像是宋修竹那样倾向防御的架势,他当即抬手,几张黄符纸协同他那领不算凌厉的剑光,当即将那些如同流星般的追光尽数打碎了。
移海宫弟子这才有些吃惊,可伴随着琵琶声,这南宫泠的身上却似乎已经多了一份静逸的歇斯底里,又带着仿佛精卫填海般的决绝和勇气,展开一双并不存在的翅膀。
移海宫的弟子似乎被这气势震慑住了一般,她手中结印的速度慢了半拍。
而就是这半拍,被南宫泠迅速抓住破绽。他整个人当即腾空而起,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那移海宫弟子冲了过去。
“啊!”
移海宫弟子终于躲闪不及,被南宫泠一剑刺破了手臂,当即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晃晃悠悠从天上落了下去。
南宫泠不肯放过她,当即追杀而去,那移海宫弟子没想着南宫泠对她没有放过的意思,仓皇间结了三重防御的印,可在南宫泠的面前也不过是不够看的小儿科,伴随着几声破碎之声,这最后的三道防御也变得虚无了。
移海宫弟子的眼中露出几分惶恐之色,眼见着南宫泠的剑就要刺过来——
“噼啪!”
一声并不寻常的声响传来,骤然斩断了南宫泠的攻势。南宫泠心知不妙,当即停下攻击,猛地调转方向往宋修竹这边回落过来。
而就在他刚刚折身的瞬间,一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闪电,正落在南宫泠刚刚所在的地方。
电光点燃了干燥的枝条,这小山丘上,顿时冒出几缕青烟来。
可这青烟却也不过瞬间,便被后来的人扑灭了。
南宫泠落了地,宋修竹的琵琶便也停了下来。没有了辅助的支撑,南宫泠顿时胸口一痛,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又涌出一口鲜血来。
“南宫!”宋修竹慌忙去扶着他,可南宫泠却倔强地抬着头,看着那移海宫弟子落下的方向。
此刻,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不少的人。
为首的人他们也认识,宋修竹更是见过,正是应该在前面讲道的移海宫宫主白溥宇。此刻他站在这里,显然是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而来。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让宋修竹有些心虚,可那白溥宇却像是没有见到这两个私自跑出来的家伙似的,反而冷眼瞧着刚刚同他们对峙的移海宫弟子。
这弟子此刻有些狼狈地站在白溥宇的身边,她低垂着头,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刚刚嚣张的模样了。
白溥宇冷眼扫了一遍她浑身上下,末了嗤了一声,道:“你师父是谁?”
弟子浑身一抖,磕磕巴巴起来,道:“凤梧院,安如雪。”
“哦,是吗。”白溥宇拖长了音挑挑眉,没好气道:“平日他就是这么教你功夫的?教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回去跟你师父说,要是教不好便不用教了。明日你跟你师父来玖承堂领罚吧。”
“……”那弟子浑身一震,显然这责罚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东西,可宫主在前,她便也不能不应,只能哆哆嗦嗦回了一句,两眼一闭的模样,看起来就要晕过去似的。
宋修竹瞧着白溥宇这不近人情的模样,原以为他只是对外人伶牙俐齿,没想到对自己人更是铁面无情。
他心中正是感慨,南宫泠却似乎并没有想要同他对话的意思,即便身体并不舒服,他还是强撑着腰站起来,看起来想要转头就走。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跑呢?”
倒是白溥宇注意到了他的动静,高声止了南宫泠的脚步。
南宫泠脸色不悦,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咳了一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宋修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懂了——他们两人有恩怨啊!
八卦的心谁都有,可到底现在也不是吃瓜的时候。那白溥宇见南宫泠不领情,却是无谓地耸了耸肩,道:“你当然是无所谓,可你这个身子要是死了……你家那位,又该找谁诉苦去?”
你家那位?
宋修竹一个激灵,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指自己呢。
可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南宫泠,却见对方紧抿着唇的模样,似乎还带着一点别扭的羞愤。
“……?”
这是闹哪样啊?
宋修竹一头雾水,南宫泠沉默不言,倒是白溥宇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来,他背着手,高高在上仿佛个漂亮的孔雀似的,朱唇轻启,道:“好久不见啊,两位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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