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草莓牛奶糖

俱乐部一楼大厅正是狂欢的火热阶段。

有几方人随机拼桌,一起玩游戏,滕染她们刚从包厢下来,就被邀请组队。

过程中少不了要喝点酒,滕染没玩几局就离座。

洗手间去了好几趟,这会儿肚子已经疼得要命,从勉强能忍的阵痛,到路都走不成了。

她没走多远,捂着肚子靠住了墙,支撑不住地滑下去,要联系人,手机没拿稳“啪”地摔在地上。

屏幕朝下,原就碎了几道的六旬战损老膜又添了个大大的蜘蛛网。

滕染心疼死了,但肚子更疼。

屈起的膝盖骨咚地跪到地面,滕染刚把手机够回来,时淼淼的声音就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及近:“鸭!你怎么了呀?”

滕染闭着眼,死咬着泛白的嘴唇,等这阵抽痛缓过了点,正想说话,就见时淼淼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她拨得简短干脆,滕染以为是120,想拦下说自己还没那么严重。

就听见电话秒被拨通后,时淼淼对那头直奔主题地指使:“喂!纪少在不在你旁边,你让他快点来一楼女卫生间,鸭鸭晕倒了!”

“?”只是疼得短暂闭眼的滕染两眼一翻又睁开了,“姐姐,你让他来干嘛啊??”

“呃……啊?”时淼淼被问住了。紧拧的眉一松,担忧变为了茫然:“是哦,我为什么会想着先找纪少呢?”

为什么,她对这俩人,不知道受谁所托但就是想要不辱使命地助攻呢?

良久,她唱出回答:“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就这一句,音调都能跑去南极,企鹅听了都想迁徙。

“……”

滕染这下是真想晕了,觉得打个120还是很有必要的。

地上冰凉,她就穿了件秋裙,时淼淼扶她起来想先在一旁的楼梯台阶上坐下。

几米的距离还没走到,那双被她踩了一脚的白球鞋就出现在垂低的视线里。

滕染小小一呼:“好快……”

“嗯,从三楼跳下来的。”

“……”

滕染抱着肚子,整个人弯成了一张紧绷绷的弓,没抬头,也看不到他表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纪逍罗用正常的声音和语速说话,又带了点不正常的关切和着急。

“哪儿不舒服?”

滕染没脸说。

她总不能说,她刚才输了游戏喝的那杯酒是导火索,激化了麻辣烫火鸡面螺蛳火锅年糕炸鸡蛋糕奶茶这些个美食界竞争对家的矛盾,从而在她胃里引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吧。

太羞耻了!

不等她说,纪逍罗也没再多问,将被她团成球的外套从她怀中抽出来,披到她身上裹紧裹严实。

腰背下俯,直接将人从时淼淼手中横抱了起来。

突然的悬空,以及突然箍上腰间和腿窝的男性力量叫滕染愣了一瞬,“诶你……!”

仿佛能抓准她的心理,纪逍罗出声:“别动,还嫌不够疼是不是?”

语气不容反抗到有点冷硬。

而就是这微带训斥,又冷又硬,像冰雕石头不近人情却实为关心的声音,让她在剧烈痉挛的腹痛中还能分出一丝精力游思。

“你……”

她不乱动了,安生蜷在他怀里。抬眸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又卡住。

望着微微低头也在看她的男人,滕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说什么。

小姑娘一身细汗,肤温却很凉。

纪逍罗只短短瞥了她一眼,抱着人大步往外走:“衣服是拿来穿的,不是让你当娃娃抱着玩儿的。”

滕染:“……”

就这么一路被他抱到露天停车坪,最外侧单独停着一辆黑宾利。

滕染被他塞进副驾,又被系上安全带,拉上外套拉链。

纪逍罗半身躬进车里,笼在她前。车内有些暗,扣安全带时两人离得最近,他在她脸旁顿了下,鼻尖又朝下低了低,几乎到她颈窝。

似乎是嗅了她一下。

沾上的酒味和喝了的酒味是不一样的。

男人从出现在她面前到拧油门发车也就不超过五分钟,每步动作都迅速,又很轻柔。

车子入路时,纪逍罗偏头,又睨了眼女生拧在一块的眉头和疼出泪晶的眼角。

接着,半阖着眼的滕染感觉到,脑门被这人屈起的指关节硬邦邦敲了下。

“谁让你喝酒的?”

男人笑的这声刮着冷意:“还是疼轻了。”

滕染:“……?”

这个……不是……你……啊??

教训她也太不客气且熟门熟路了吧……

搞得她莫名就想对他认错,跟什么条件反射似的。

……

医院急诊。

确诊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开了单子,嘱咐了些事项,“待会儿领完药去对面注射室。”

“……要打针啊?!只吃药行吗?”滕染颤音都出来了,坚强地挺了挺腰,“我忽然觉得不疼了。医生,我好了。”

“没镜子照照手机吧小姑娘。”医生看她眼,“小脸儿惨白的。”

“……那是我生而就白。”

小脸儿惨白,且倔强。

医生笑了,“我会的是医术不是法术,往我这儿一坐就好了,这么神奇呢。”

“……”

把滕染逗没话了,医生转而看向纪逍罗,呵呵乐道:“你家小妹多大的人了还怕打针啊?”

纪逍罗低掠一眼被她紧紧攥住的衣角,话接得自然,跟真是她哥一样,“昂,可不。”

“我妹妹皮儿薄,怕疼。”

医生递去单子,半带哄的:“去吧,打一针好得快,你这大姐姐给那边的小弟弟做个榜样。”

滕染没表情地转过头。

对面注射科室里,一小屁孩儿为了不打针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嚎着撒泼打滚。

“……”

这招丢人,但有效。一圈大人拿他没辙。

唉,等她小了她也这样。

哦,不行。

这招在她这儿行不通,她忘了,她小时候根本没人会管她生不生病打不打针。

现在也是。

……

出了急诊室。

记着仇的滕染低头咕噜眼珠,咕咕叽叽:“你皮厚,就你皮厚,哼。”

“说什么呢?”

纪逍罗托着她手臂,扶她在注射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没什么……”

他笑了一声,弯腰撑膝,歪了点头凑到她脸前:“没偷着骂我两句吧?”

“……没,我说的是,”滕染都快习惯了这人的突袭,熟练地往后,靠上椅背,“谢谢纪少。”

纪逍罗没起来,侧过头,右耳对着她:“谢谢谁?”

“……”

滕染颊边血色回升了点,嗫嚅改口:“谢谢哥哥。”

“行,等着吧。”纪逍罗捏着单子,“哥哥给你缴费拿药去。”

滕染:“……”

这人究竟在爽些什么?

没有妹妹命,偏生妹控病。

……

怕打针的小孩儿比过年的猪都难按,比案板上的鱼扭得还要灵活。

所滚之处明亮如镜,都不用拖地了。

哭天抢地的声音使注射室的气氛更加紧张焦灼。

“好儿子、乖儿子不闹了啊,咱最勇敢了是不是。再哭!人家都笑话呢,小小男子汉最棒了,来来,丢不丢人……你的偶像奥特曼看着呢,下回打怪兽都不喊你……”

走投无路的妈妈看到了被橡胶带勒住静脉的滕染,如获救星,“你看姐姐,姐姐打针都不哭,我们不打针了,去看姐姐打针好吧?”

一瞬间,注射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滕染:“……”

我授权了吗?

小男孩果真被转移注意力,爬到滕染腿边刚站起来,就被隐身埋伏的他爸看准时机抓了回去,被几个大人按在注射床上。

“好粗的针!我不要打针!妈妈坏!爸爸坏!爷爷奶奶也坏!我不打针哇啊啊救命!!姐姐救我!”

滕染:“……”

姐姐自身难保。

前有注射器密封袋撕开的刺啦声割在神经上,后有小男孩尖锐的哭叫刺穿耳膜。

滕染等待针扎的心,像被狠狠揉按摔砸后更僵硬了的面团。

护士拍了拍血管的位置,涂在手背的碘伏液挥发出凉意。

呜呜。

她讨厌打针,讨厌医院,更讨厌一个人在医院打针呜呜呜……

纪逍罗!大坏蛋!

善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问都不问就擅自给她干医院打针来了,他自己说走就走……

好人都做了,就不能再多做几分钟吗!

讨厌鬼!

滕染不敢看,整个身子朝外坐,不自觉咬紧牙。

既害怕针头刺入,又心急怎么还没好。

针尖冒凉。疼和怕交加,滕染被消毒水的化学味儿呛得鼻腔一酸。

眼底不受控地漫开一片湿意。

忽然,听到有人朝她走近的声响。

她眼虽闭着,也能察觉到周围的光线被人挡暗几度。

拢共不过是见的第三面,滕染却惊觉,她对这人的气味已经很熟悉了。干燥微夹辛辣的檀木质香,白茶调醇粹,烟草味略淡,糅合出男人身上特有的记忆点。

他没走。

滕染这么想着,眨开润湿的漆睫,慢慢抬起了头。

纪逍罗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垂在左侧的手里多了个不大不小的袋子。

滕染根本无心管他拎了袋什么,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他抬到半道的右手。

“我就一会儿没在,怎么还哭了?”

“嗯?”

“不哭了。”

纪逍罗无奈一哂,“还离不了人了啊。”

右手一翻,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玩意儿。

滕染不声不吭,掉了两颗豆大的泪珠子。

她手指微动,视线糊掉又变清,盯着手心里那根草莓牛奶味儿的棒棒糖。

“买来奖励乖小孩儿的。”

下巴坠着的泪被人轻而快地用指背拭去。

纪逍罗说:“现在成哄人的了。”

……

输液室(二)的人不多。

最里头的座位。

滕染扭着头面朝大白墙,假寐,眼比扎针时闭得还要死。

太丢脸了……

她!居然!因为!打针!哭了!

哭就哭吧,还被纪逍罗目击了!

啊啊啊!太没出息了!啊啊啊!被敌人抓到把柄了!啊啊啊!

男人在她旁边的陪护椅上坐着,听动静像是从袋子里翻出了盒什么,拆开。

滕染竖着耳朵,然后忽地听来一句:

“腿伸过来。”

……要她腿?什么意思?

纪逍罗定眼瞧着她。

小姑娘穿上他的外套过于宽大显得空荡,猫儿大点的人,窝那儿不带动的,对着他的后脑勺写着“已睡着”,手里的棒棒糖倒攥得越来越紧。

他哑然笑:“那我帮你掀裙子了。”

“?!”滕染装不下去了,转过脸,警惕地盯他,“干嘛?”

“膝盖疼不疼?”

“?”

视线落到他拆的那盒东西上——是瓶跌打损伤药剂喷雾。

“腿伸过来,裙子掀上去。”他又说一遍。

说着命令的语气,干着伺候人的活。

哪个门派的邪修?耍的什么招式?

偏偏滕染发现,她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左膝在捡手机时磕了下,确实在隐隐作痛。

淤了一大块儿青紫,中草药味儿的雾体喷上去,凉得滕染咧嘴“嘶”了一声。

纪逍罗勾着她的裙边放下来,合上盖子把药瓶放回袋子,“再光着腿出来,小心年纪轻轻老寒腿。”

“……”

你啰嗦了。

滕染问:“你有吗?”

纪逍罗:“什么?”

“老寒腿。”滕染说:“看你过来人经验丰富的样子。”

纪逍罗:“……”

沉默少刻。

滕染又问:“你不走吗?”

“用完就扔?不良品德跟哪儿学的。”纪逍罗又从袋子里摸出来个夹式加温贴,在输液管的底端固定住,被伤了心的口吻:“哥哥为你跑前跑后的,有没有点良心?”

“……”

滕染看着他算是在照顾她的行为,心底的动容中又陷着股不可名状的怪异。

重复地试探:“你真……不走吗?”

从她两次的确认中听出了点什么,纪逍罗黑睫微掀,和她目对几秒。

唇侧轻扯,“想让我留下就直说。”

“你……你想多了!”滕染闪开眼,“我的意思是,你没义务待这儿,况且挺无聊的。”

“哦,那我走了。”

纪逍罗站起来,“你一个人无聊吧。”

“……”

滕染圆溜溜的眸子瞪他,眼神骂得很脏。

纪逍罗笑了:“不走。”

出去前,他把车钥匙留给她,又道:“不然某人再哭鼻子,倒成我的错了。”

滕染:“……”

她就知道!

他会抓住这点嘲笑她!

呀呀呀别让她逮到他的薄弱点,否则她定会狠狠攻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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