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魇(3)

比身体折磨,更漫长的,是心灵上的恐惧和无助。

每个雷雨之夜,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都会反复侵袭林初的梦境。

那时候,林初的母亲凌芳刚刚不辞而别,林初父亲林甫生本来就窝火,加上老师“多管闲事”报了警,警察把他带到派出所,训斥了半天,弄得他更加恼火,积压的情绪,他当然不敢发泄给别人,能让他随意发泄,并且不用计较后果的,只有毫无反抗能力的,当时只有9岁的林初。

那天,是林初的生日。

家里没有给他过生日的习惯,他不会失落,因为从来也没有过惊喜。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快放学的时候,暴雨如注,天黑沉沉的,教室里提前开了灯,因为同学们都没带雨具,需要等家长接才能走,反正都要等,老师没有急着下课,拖了会儿堂。

老师拖堂讲的那些,林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急着回家做晚饭,如果父亲下班到家,饭菜没有摆到桌上,他会生气。

林初早早地把当晚留的作业,用塑料袋包起来,当老师宣布“下课”,林初看也没看一眼等候在教室外的家长,抱着用塑料袋包的作业,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

到家时,林初已经被大雨浇透了,匆匆换了身干净衣服,急忙来到厨房准备晚饭。

当他刚把粥熬上,正切菜的时候,林甫生提前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显然这个天气,让他很不爽,林初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见客厅的餐桌是空的,林甫生直接进了厨房,完全没在意林初湿漉漉的头发,责备道,“放学一个钟头了,还他妈没做好!?”

林初没敢停下手里的动作,切好了菜马上去热油锅,更没敢解释,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回嘴,只会激怒他,于是低声回道,“马上......马上就好了。”

可能是天太冷的缘故,林甫生没有纠缠,直接去碗橱里找酒,想先喝口暖和暖和,他连腰都没有弯一下,熟练地从老地方拿出酒瓶,拧开盖子,仰头就灌,只一口,就见了底,酒瘾刚被勾起,完全没有被满足,男人狂躁不已,转身冲着林初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林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身,看见父亲晃了晃手里的空酒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菜炒好了,我马上就去买。”

林甫生拿着空酒瓶,敲了敲林初的头,“就这么点事,都他妈记不住,废物一个!老子现在就想喝怎么办?”

林初见油锅已经冒烟,油已经热了,急忙转身去案板拿切好的葱花和白菜,“我马上做好饭就去买,很快就......”

林初刚端起菜盆,只听呲的一声,后背的剧痛让林初本能地躲了一下,可还是晚了,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洗好的菜也撒了一地,转身看见父亲正拿着油锅,锅里已经空了。

林甫生见林初一声不吭,身体僵硬却不停的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冷笑道,“疼啊?知道疼,以后就别他妈跟老子唱反调,让你去就去,哪他妈那么多废话,现在去吧,正好凉快凉快,降降温就舒服了。”

林初只记得,那晚去买酒的路上,疼得已经忘了那天有多冷。

买完酒回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只顾着哭,竟然犯了大错,走的时候忘了关火,粥已经糊了。

林甫生闻着味走过来,看见黑乎乎的一锅东西,“看来今晚你是成心不让我吃饭了。”

林初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哽咽道,“我马上重新做。”

见林初端起锅要扔,林甫生大声呵斥道,“扔了不浪费吗?老子挣钱容易吗?”

林初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父亲消气,只见男人用勺子把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费力地刮到一个碗里,递到林初嘴边,“吃了。”

那碗难以下咽的“粥”,就是林初9岁的生日餐。

林初吃完,胃里难受,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忍着恶心,给父亲炒了两个下酒菜,就去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写完作业,林初熄灯睡觉,后背的烫伤很疼,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引起父亲的注意。

林初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几点,突然被人揪着领子,从床上拽了起来,一路拖到客厅的座机旁,林初光着脚站在地上,他看了眼父亲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喝醉了。

林甫生拿起座机听筒递给林初,“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回来。”

客厅的时钟显示,已经将近凌晨12点。

林初颤抖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听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说,“......没有人接。”

“接着打。”林甫生冷冷地命令道。

林初打到第三个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声音低沉,好像是刚睡醒,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林初的委屈突然爆发,哭着喊道,“妈妈......妈妈,你回来吧。”

女人沉默许久,声音也有些哽咽,“小初,妈妈还不能回去,你照顾好自己......”

女人说完,电话那头却没有回声,突然耳边砰的一声,听筒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那头又传来那个魔鬼的声音,声音很远,“......告诉那个贱人!她不回来,我他妈就打死你!看看她管不管你的死活!”

听着那头熟悉的撞击声,女人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她甚至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画面在她之前的生命中,不断重复上演,她的心揪成一团,听筒那头隐隐传来林初的哭声,“......爸爸我错了!我错了......妈妈......回来吧!妈妈回来吧!妈妈......”

或许是打累了,林甫生停下来,走到座机旁,听筒那头却早已挂断。

林甫生看着躺在地上的林初,骂道,“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亲妈,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男人床上快活呢,贱人!”说完,他蹲下身,掐住林初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那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他妈哪像我的儿子,还不知道是跟哪个人搞出来的杂种!”

林甫生站起身,狠狠地朝林初的胸口踢了一脚。原本还在哭泣求饶的林初,突然没声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动弹不了,胸口疼的厉害。

“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教育你两下,还他妈敢报警!接着报警去啊!”林甫生见林初一动不动,干脆揪着他的衣领,一路拖到门外,林初残留的意识,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野狗,被拖着扔到了街上,迎面而下的暴雨,让他的喘息更加艰难。

“你他妈接着叫啊!怎么不叫了?我看看是你的声音大,还是老天爷的雷声大,接着叫啊,看看警察叔叔能听的见吗?”

林初孤独地倒在暴雨中,深秋的雨水冰凉刺骨,冷得身上的伤痛都麻木了。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漫长的黑夜,长到......天亮之后,放晴之后,若干年之后,只要打雷下雨,一闭上眼一睡着,就会被瞬间拖回那个夜晚......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呼救。

多年来,林初甚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噩梦,习惯了每逢阴雨胸口都隐隐作痛,只是还不习惯......现在每次半夜惊醒,身边总会有一个人,过来紧紧地抱住他,那么真实、温暖、有力,瞬间驱散了黑暗中的恐惧、冰冷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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