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岐提前跟林初打过招呼——我晚上睡觉不老实。

林初信以为真，只能纵容康岐晚上“不老实”，往他这边滚，挤他是常事，林初的另一侧是墙，无处可躲，只能承受枕边人每天晚上的“碰瓷儿”，渐渐地，甚至习惯了倚靠着个小火炉入睡。

有天晚上，又打雷又下雨的，林初睡不着，康岐却睡得跟头猪一样，不仅挤着他，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还搭在了他身上，林初没好意思把他弄醒，乖乖地被压着睡了一宿，那晚的睡眠质量，好的让林初觉得匪夷所思，竟然没有做噩梦，身上的重量和温度，让他格外的安心和踏实，一觉到了大天亮。

——

人很容易习惯，那天半夜翻身翻得过分顺畅，林初突然醒了，默默地睁开眼睛，虽然宿舍里漆黑一片，但是床宽敞的......很反常。

林初摸了摸旁边的铺位，果然，空的。

黑暗中，林初看了看手表，夜光的指针显示，凌晨一点多。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林初拨开挡在床头的衣服，望了望窗外，空荡荡的，只有落叶在路灯下随风起舞。

林初躺好，不自觉地裹紧被角，头顶的窗户往里灌风，康岐往墙上贴了挂钩，每晚用衣架撑开大衣，挂在那里，不为挂衣服，只为找个东西挡风。

衣服在窗边挂一晚，沾了寒气，第二天穿时，总是凉飕飕的，所以康岐从来都是只挂自己的衣服，后来还是林初提醒，他才拿了几件不常穿的棉衣挂在那。

二十分钟后，林初有点不安，起身去了厕所......康岐不在。

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他去干嘛了，可回到宿舍后，林初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再看时间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又过了一会儿，宿舍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看来还是组团行动。

其中一个人，脚步极轻，越来越近......林初感觉到床轻微的晃动，那人带着一身寒气，爬到上铺，来到他的身边。

康岐看见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动了动林初头顶上挡风的衣服，把缝堵上了。

康岐脱完衣服刚要躺下，林初便轻声道，“是不是去网吧了？你明天......”

后半句还未出口，一只手已经覆在林初的嘴上，紧接着，一张被子扑过来，蒙住了他的头，彻底的黑暗里，林初能清晰感觉到鼻尖上方的呼吸......他又抽烟了。

康岐压着嗓子，“嘘，小声点......”手心下的温热，让康岐意识到自己的手太凉，急忙松开，“学习压力大，出去放松放松。”

林初缓缓喘了口气，轻轻道，“压力那么大，上课还睡得着。”

“嘿嘿......你身上怎么老有股奶香，甜甜的，怪好闻的。”

“可是，你要再不把被子掀开，我就要被你的烟味熏死了。”

“......”康岐没有立刻松开，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快睡吧，晚安。”

——

虽然昨晚睡得少，第二天康岐却很精神。

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有个固定栏目——通报上周违纪的学生名单，其中有个固定群体，就是半夜翻墙头出去上网的。

看着台下的学生，前赴后继的上台，林初的心一直悬着。

康岐偷偷地乐了，林初身体突然绷得笔直，明显紧张了，连脖子都没有再乱动，不会是在悄悄地祈祷吧。

等念完违纪学生名单，林初似乎松了一口气，又默默地低下头，康岐知道他的习惯，总是利用零散的时间背单词。

林初看着手心里的小纸条，背完之后，悄悄展开翻页，一行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

Happy birthday！

林初的大脑突然短路了几秒钟，今天是他生日？？？家人没有给他过生日的习惯，所以他从来不会特别留意那一天。

看见纸条上那行字时，林初内心的惊讶远远超过了惊喜。

见林初放下手臂，把纸条攥在手心里，生怕被人看见似的，终于不再淡定地背单词了，康岐得意极了。

——

那一天，从早到晚，从教室到食堂，林初看见康岐，总是欲言又止，但是又不确定。而康岐总是轻轻松松的岔开话题，说些有的没的，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晚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值班的老师环视一圈，无所事事地坐在讲台上看书。

林初正低头写着作业，左耳突然一阵温热，紧接着，熟悉的声线和旋律，缓缓从耳畔淌入......

康岐的左耳也听着相同的旋律，“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首是康岐自己唱的，昨晚宿舍的几个哥们儿在网吧上网，他就一个人拿着给林初的生日礼物——MP3，去外面的路灯下录歌，虽然是一首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歌，但康岐还是反复录了好几遍才满意。

在校规严苛到变态的S市，所有中学都禁止使用手机和MP3，但是康岐仍然“临危不惧”，为了逗逗林初，还特意选在课上出其不意制造惊喜。

康岐像特工一样，提前把MP3的线藏在袖子里，手缩进袖口拿着耳塞，悄悄从后面帮林初戴上，他的手臂只能一直虚抬着，掩在林初耳畔......还好两人是前后桌，又都靠着墙，动作也没有太明显。

林初是好学生，从来不做违纪的事，康岐的袖口刚一碰触他的耳朵，他的肩轻微的抖了一下，然后身体就僵住了。

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违纪......林初只觉得，耳朵里像被人装了定时炸弹一样，一动也不敢动，除了紧张，竟然还有莫名的兴奋和刺激......

突然间，两人的余光几乎同时捕捉到，老师走下讲台，正朝这边走来......

康岐到底是违纪惯犯，依然泰然自若，麻利地收回左手的同时，又挠了挠头发，趁机把自己左耳的耳机弄掉，塞进领口，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康岐，你刚刚举手，是有什么问题吗？”英语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康岐立马站起身，举起练习册，困惑得十分虔诚，“老师，这道题我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

对于康岐入学来的第一个问题，老师解释得十分耐心，康岐不时地点头回应，抬眼时竟然惊喜地发现，林初的耳朵都红到了耳根。

老师离开后不久，林初偷偷给康岐递了张纸条——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康岐轻笑着在纸条上写写画画，然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林初的后背，林初头也没回，默契地把手伸到后面，康岐笑着把叠好的纸条塞进林初手心里——

核对学籍的时候有身份证号，你居然比我小一岁！

小初，生日快乐！终于15岁啦！

MP3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下载了很多歌。

晚上睡觉的时候，咱们一起听，嘿嘿......

看着康岐歪歪扭扭的字，林初的眼睛泛酸，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那是林初15岁的生日，也是林初过的第一个生日。

有人记得，有人祝福，还有礼物，林初已经无比开心和满足，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放学之后，还有惊喜等着他。

因为帮同桌讲题，林初回宿舍稍晚了些，推门而进的瞬间，屋子里的灯灭了，然后就看见了黑暗中......闪烁的烛光......

康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捧着生日蛋糕，一起唱着生日歌，缓缓朝他走来......

对林初而言，就像做梦一样。

多年后，每次回忆起他们相识后，林初的第一个生日，康岐总觉得当时条件有限，过的太简陋了，不能出去看电影，也没有烛光晚餐。

可是对于向来低调，而且之前从来没过过生日的林初来说，那个生日过的太兴师动众。

康岐不仅提前买了礼物，订了生日蛋糕，还提前请全班同学，每人都给林初写了生日祝福语，最后集结成了一个纪念册。

林初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和康岐听着同一首歌，躲在被窝里偷偷打着手电筒，翻看同学们写给他的生日祝福......

之前那个平淡无奇的日子，第一次因为康岐的重视而变得特别。

林初虽然学习好，可是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圈子的中心，并非只是低调，而是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连爸妈都不珍视的孩子，别人能多在乎呢。

但是认识康岐之后，林初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在野外的石缝儿里独自生长的野草，突然被人装进花盆，抱进温室，每天浇水施肥，细心呵护......

对于生日本身而言，康岐的感触当然没有林初那么多，因为他从刚满月还垫着尿布的时候，就开始收红包、吃蛋糕、过生日了，每年家人都会因为他过生日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地庆祝一番。他觉得，过生日，本该如此。

而且，相比林初已经满溢出来的感动，康岐反而觉得，自己给的还不够。

此外，康岐那晚一直纠结的是——林初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祝福语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耳机里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勇气》！！！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