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时渠蹲在地上,整理手上的上药工具。
“没事的,小伤。”
“那你忍着哦,会痛的。”
时渠把指尖搭在何夕的手心,固定伤处的位置,另一只手里的棉签轻轻点在那片泛红的皮肤上。
从何夕的角度看去,是一颗茶棕色的头顶,长发挽在脑后,调皮地翘起一簇发尾,
鬓边的碎发有些弧度,它们应该常常被主人藏在耳后,只不过现在她没有闲心去管它。
毛茸茸的头顶下是饱满的额头,然后是直挺的鼻子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是可爱的。
何夕轻轻蜷起手指,指尖碰撞的那一刻,睫毛下的眼睛朝她看过来:
“疼吗?我再轻一点。”
跟记忆里一样的眼睛。
即便是穿起西装,戴上眼镜,内里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嘛。
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橙子味的。
“嗯。”
时渠的手落得更轻缓了,可何夕蜷起的手指并没有收回去。
原本与她相抵的指尖沿着她的指侧摩挲,颤颤巍巍,丝丝缕缕。
时渠被这种撩拨逗弄地双腿颤抖。
她干脆将那只手塞进了何夕的掌心:
“疼就捏我吧。”
也算是,牵手了诶。
嗯,两个人都握得紧紧的。
从烘焙教室出来,时渠跟岁芊申请调整计划:
“我不行了,我不能再跟她呆在一个空间里了,我总觉得……总觉得她在引诱我。”
岁芊猛地转头看她:“啥玩意儿?引诱?!你觉得她在引诱你?!”
“……嗯。”
“那你引诱回去啊!你不会?不会我教你!”
岁芊作势要给她写引诱教程,时渠拦住她:
“我怕是我误会了啊!万一,万一是我思想太肮脏呢?”
岁芊围着她转了一圈:
“你不是牡丹?你思想再肮脏能脏到哪里去?再说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她很照顾你啊,她对你的靠近并不反感,你试一次也不会怎样。最差就是再断联喽。”
时渠满脸无奈地摇头:
“她照顾我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好人,她很宠粉的。”
她开始复述鲸姐说过的话:
“她对所有粉丝都好,她对我做过的事换作是任何一位粉丝,她都会做,她也给别的粉丝包酒店,给她们小礼物,请她们吃饭……”
“停。”
岁芊出声打断,
“你亲眼见过吗?”
时渠:“见过……一部分,这些例子太多了,小荷包的圈子里到处都能看到。”
岁芊的脑子转得很快,立马就跳出了这个思维:
“就算她宠粉吧,但你都能分清追星和追人了,你觉得人家会分不清宠粉和宠人吗?”
“我还是那句话,试一试又不会怎样,最差就是回到断联那七年,你已经经历过了。”
就是经历过了,才不想再来一遍啊。
她没有岁芊那么敢想,计划直接把关系推进到恋爱,她觉得只要恢复联系就很好了,她就知足了。
以现在她们的身份,可以做朋友了吧?
她已经有能力为这段朋友关系可能带来的后果兜底。
但是恋人……她还不确定。
何况何夕姐姐对她是什么感情她都不知道,单箭头会成真吗?
就算成真了,单方面争取来的恋情,会长久吗?
时渠最终还是决定先冷静一段时间。
正巧妈妈来S市探她的班,时渠请了两天假去陪妈妈逛街。
陈淑华女士最近在搞自媒体,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自己的日常生活。
这几年自媒体赛道已经卷得不成样子,但淑华女士是有点互联网体质的,愣是靠性格和技术辟出了一条赛道。
出来逛个街,时渠得等她拍完素材才能跟她说话。
“亲爱的妈妈,请问我可以开始吃饭了吗?”
时渠饿得想嚼勺子。
“嘘——这个天空很好看,我刚那个镜头没扫好,再等会儿。”
对面的女人冷漠无情地拒绝她的请求,并在处理视频时,给她糊上了马赛克。
“好了,开吃吧。”
一声令下,时渠当即挖了一勺子拌饭塞进自己嘴里。
“嚯嚯嚯,好烫好烫……”
陈淑华一边朝她嘴巴扇风,一边口出恶言:
“吃个饭和恶狗扑食一样,你也不怕遭人嫌弃。”
时渠:“我?……”
“好了好了,知道你以后不结婚,我不是同意了嘛,那你不能连恋爱都不谈吧?你一辈子单身啊?”
时渠咽完嘴里的东西:“那也不是想就有的啊,这种事还是看缘分嘛……”
陈淑华终于引出了正题:
“这就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和你一起去游乐园的那个,李阿姨的儿子?你们相处得不错吧?”
一聊这事,时渠吃饭的胃口都败了大半:
“我跟他根本不熟啊。”
时渠在B市有自己的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一起住还是这两年的事,
陈淑华交朋友的速度快,时渠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每次见面认人都要认半天。
什么李阿姨的儿子,她连人脸都对不上。
陈淑华感受到女儿的情绪,妥帖地作出了让步:
“当然,妈妈的朋友你不熟正常,那你自己的朋友呢?同事呢?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眼的男孩吗?”
时渠释放出一点信号:“我的朋友和同事都是女孩。”
陈淑华完全没get到:“那她们也单身呢?你们一群小姑娘一个男的都不认识?”
时渠叉起一片生菜:“也不是非要认识?”
陈淑华摆了摆手:“哎呀,你就会打哈哈,我跟你说不明白,哪天你爷给你安排相亲了你就老实了,你就知道要自己找了。”
“噗哈哈哈哈哈!!”
时渠突然笑得弯了腰。
陈淑华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笑了两声,等反应过来就拿筷子敲她:
“你个傻孩子你笑什么?”
时渠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我觉得……我爷像个小丑哈哈哈哈哈……”
不要的女儿在建筑业大放异彩,
捧在手里的儿子至今接不了家业,
威逼利诱的儿媳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
在他眼里家族中现在可以用来繁衍后代的女人都是同性恋。
一把年纪了天天靠把家里整得鸡飞狗跳来彰显自己的权威。
陈淑华跳起来要打她:“没大没小!你爷老了可可怜呢!”
时渠知道这巴掌从来落不到她身上,所以躲也不躲:
“他再可怜在家里都能作威作福,他老了没人管是他的报应。”
陈淑华落下的手掌果然只是呼噜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个傻缺孩子,这话说给我听听得了,说给别人听要被戳脊梁骨的!说你不孝顺!”
时渠顶着被揉乱的头发靠过来抱住妈妈的手臂,贴得紧紧的:
“妈妈生我养我,我孝顺妈妈就好了呀,其他没管我的人,我干嘛要管他。”
陈淑华被她安抚得身心舒畅,
这一舒畅吧,她就习惯性居安思危:
“乖乖,话说回来,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得给自己找个伴,特别是趁年轻要多看多选啊,
年轻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年纪,不然等你老了后悔,妈妈走的时候也不放心。”
时渠被她说得也伤感起来,加上这话里没有限定她一定要找个男的,心头一热就答了句:
“嗯。”
她在心里期盼,也许妈妈会接受她的另一半是个女孩儿。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渠还是陪着妈妈在S市吃吃逛逛。
然后偶尔充当人形支架给妈妈拍视频。
再忍着反驳的话,听她讲几个通过各种人脉认识到的“帅小伙子”。
把陈淑华送到机场那天,时渠回来舒服地泡了个澡,然后蒙上被子睡到了天黑。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爬起来接电话,脑袋里的神经跟着手机一起震。
看一眼备注,她清了清嗓子才按了接听:
“喂?惜青姐啊,有什么事吗?”
-
演员组聚餐很频繁,大家每天在一起对台词,要建立人物关系和表演默契,就少不了私下聚会。
有单独两三个人聚的,也有像今天这样人来的比较多的。
何夕在这些聚餐里很少喝酒,醉酒的情况就更少了。
可这次……
林惜青坐她旁边,皱眉拦下了她的酒杯:
“看不出来啊,何夕老师居然是这么贪杯的一个人。”
何夕看她一眼,绕过她的阻挡,继续倒酒。
林惜青就看不惯她这幅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偏偏平时还要装得温柔好脾气对谁都笑眯眯的,
特别是在时渠面前,用苦肉计扮弱用得顺手得很。
林惜青冲着她的手腕抬了抬下巴:
“小时总知道你带着烫伤喝这么多酒吗?”
何夕顿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瞧着她了:
“你要给她打电话吗?”
醉酒的女人勾起唇角,扬眉带出几声轻笑:
“打电话告我的状啊。”
-
时渠这两天没来上班,活动室倒是来了另一个人。
——施予,盛青工作室商务部的骨干。
组里许多人认识她,毕竟这是个看一眼就很难让人忘记的女孩。
蓝色的发尾,彩色的项链,还有外套上的红棕色松鼠。
商务部的工作不会在剧本围读室里完成,所以她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找人的。
“学姐不在吗?”
休息时间,活动室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施予问岁芊。
岁芊:“这两天都不在,她妈妈来了。”
施予没说名字,可是她们都知道这声学姐喊的是谁。
施予的表情变得有些探究:“陈阿姨来了?带着朋友们来玩吗?”
服装组的妹妹回她:“不是啦,是单独来的,探班而已。”
“哦。”
服装妹妹跟施予很熟,笑着调侃她:
“松了口气吧?不过这个年纪阿姨着急也很正常的呀,介绍几个小男生而已,这还没开始相亲呢。”
岁芊“呸呸呸”了几声:“时渠才不会相亲呢,你们小孩别瞎操心。”
两个妹妹不服:“你不就比我们大一岁?时渠学姐看你一样是小孩。”
“啊啊啊我不管!反正我比你们懂得多。”
岁芊开始耍无赖了,
“你们两个有事没?没事跟我去订奶茶。”
组里年轻活泼的妹妹们有很多,一场下午茶的功夫,时渠被妈妈拉去相亲的消息就这么误传出去了,
大家都对她表示同情。
等岁芊反应过来何夕也可能听到的时候,演员组已经在聚餐了。
她打时渠电话,结果被占线。
等一会儿再打,时渠接了,跟她说在开车。
岁芊:“你开车去哪?”
时渠:“去接人啊,演员组不是好几个姐姐喝醉了?”
岁芊大夸一声去得好:
“大家都以为你这两天请假相亲去了,你看到何夕,你最好找个机会解释一下,这可是大事!你要被误认为是直的,你做什么都是白干!”
时渠:“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女生她知道,但她喜不喜欢女生,我不知道。”
岁芊的声音陡然增大:“原来你走的坦白局啊!”
“那更是一个好机会!你就套呗,相亲这个话题,但凡是个弯的,谁都要露马脚,我和你说,你就……”
时渠把音量转小了:“打住,我今晚就是去接人而已,你别再给我传输这种不良思想,不然今天要出了什么事我们断绝师徒关系!”
“啪”,电话挂了。
-
林惜青确实打电话了,只不过她不是去告状,而是请她来接人。
餐厅门口,林惜青跟何夕并肩而立。
她讲完电话,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狐疑地看向何夕:
“不对啊,干嘛要我打电话,你们没有联系方式吗?”
何夕如实作答:“没有。”
林惜青笑出了声:“你骗人的吧?你就是想让我站这里看你被她接走,你这个人,心黑着呢。”
何夕也笑:“黑就黑吧,但真的没有。”
林惜青摸不清她,见她醉得脸颊都红了,暂且一信:
“我原先还说羡慕你跟小时总关系好,原来你们私下压根没联系啊。”
她走近一步撞了撞何夕的胳膊:
“不过……要一起工作好久诶,没有联系方式怎么行,何夕老师,要不要我帮你牵个线?”
回答她的是何夕倏然软下来的身体。
林惜青吓得连忙把人扶住,就听见车子开关门的声音。
她们的小时总从车上跑下来,没几步就到了她们面前。
时渠没穿西装,也没穿卫衣配棒球帽,
她身上是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衣侧是黑色三条纹,简单清爽,还有些帅气。
林惜青其实很少看到私下没有工作的时渠,这样的她气质太干净,她甚至有点后悔听了何夕的话把她叫过来。
——她总有预感,何夕今夜的醉酒绝不单纯。
她在后悔,可时渠伸手从她怀里接人的动作很是利落。
何夕晕得站不住,时渠的手臂横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惜青姐,麻烦你啦,你有车回去吗?其他演员老师怎么样了?”
林惜青暗自腹诽:何夕,你最好是真的喝醉了。
她拍了拍刚刚抱过何夕的手,同时渠攀谈:
“我没事啊,我们都有车回去,今天晚上……”
这边正说着话呢,何夕将下巴搁在时渠的肩膀上,伸手拽她的衣摆。
滚烫的呼吸洒在时渠的颈侧,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从脊柱窜上来。
她伸手拍拍她的背:
“是不是很难受啊?惜青姐,你们不需要我的话我就先带何夕姐姐回去了,她看起来不太好。”
林惜青嘴角有点抽搐,最终还是抽了一个微笑出来:
“你路上小心。”
“嗯,拜拜。”
林惜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往回走:
“明明人是我请来的,何夕,我这下是真的羡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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