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约莫一千多年前的旧事了。

濒临东海的某地有座深山，时人称之为白羽山。草木葳蕤，人迹罕见。山上杂草丛生，数百年来，好像既没有人往山里走，也没有活物下山去。

山中不仅栖息着各类世俗山里难得一见的飞禽走兽，居然也不乏修炼得能化作人形的花妖精怪。

某日，万里无云，阳光泼洒下来，明亮温暖地笼罩整座白羽山。

“咯咯咯——”悠扬尖锐的鸡鸣飘荡在窸窣草木响动声之上，白冠长尾的山鸡飞也似的穿过草丛，赤眉狐狸紧随其后。

山鸡被赤眉狐狸步步紧逼，不觉间到了白羽山结界边缘。

它猛然停住，哀叹口气，回头对身后紧追不舍的狐狸道：“月灯狐狸，你就那么想吃我啊？今年山上野桃花还没开就追着我跑，现在野桃都被猴子摘完了，你还追着我跑。”

一只略有修为的山鸡，本来可免遭山中野兽扑杀，无奈赤眉狐狸同样开了灵识，“你那么肥，一定很好吃。”

赤眉狐狸不远不近地站在它面前，料定它跑不了，所以没有立刻扑上来。

这只小肥鸡油光水滑的，它记挂了半年，就等着逮个机会扑死它。今日有幸抓住了运气，它已经克制地吞咽了好几回口水。

“我呸——”山鸡啐了一口，这是她从山下凡人那里学来的，咯咯两声，申辩道，“我哪里肥了，这山里其他山鸡为了体态轻盈不肯吃东西，我该吃吃该喝喝，竟然被你说成肥？！”

赤眉狐狸不说话，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在它谋划着怎样一口咬死这只垂涎了半年多的鸡时，突然地，山鸡跳出了结界，“你想吃我啊？”

山鸡得意地咯咯几声，挺胸抬头，“下辈子吧。”

白羽山原来设有结界，山中妖异尤为忌惮，连到结界旁都避之不及，它却偶然中发现结界对它如同摆设，毫无作用。

它无聊时候会潜下山去，临近白羽山的浦阳城繁荣昌盛，市井喧哗热闹，城西边水榭戏台是它顶喜欢待的地方。

赤眉狐狸龇牙，喉咙里发出惊雷般的响声，它抱着尝试的心理一跃而起，竟也跳了出来。

它竟然也跳出来了！再往前扑，爪子就能抓破它的喉咙。

山鸡声调骤变，惶恐难胜，“救命啊——”

它陡然明白过来，白羽山结界不知怎么地消失了，它竟然傻乎乎以为自己特殊一些，才在白羽山上下来去自如。

山鸡拔腿就跑，全身羽毛猛然竖起，后背涔涔直冒冷汗，额头因为飞驰狂奔而涔涔流着热汗，它这颗小心脏仿佛就要给恐惧颠破了。

山鸡慌不择路，冲进浦阳城中，赤眉狐狸跟着它也到了凡人城里。

“咯咯咯——”，即使生死逃亡路上，喉咙依然发出响亮鸡叫。就算月灯狐狸被它甩到了后面，也能不慌不忙徇着声音找到它。

这是只被吓破胆、蠢得找不着东西，但是肉质鲜嫩的鸡。

月灯狐狸口水快溢出来，四肢更矫健有力了。

山鸡摇摇脑袋试图控制自己，反而晕头转向，居然直冲进浦阳城中。

“咯咯咯——”

月灯跟着山鸡窜入浦阳城，街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眨眼间那只山鸡就不见了踪影。

“那只鸡呢？”月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狐狸眼睛睁得迷茫。

姜入城觉睡得迷蒙，“哪里来的鸡？”

“上天好心给的口粮?”他抓住山鸡的两只翅膀提起来，若有其事地问它，“你说是把你做成红烧鸡块好吃，还是做成绍兴醉鸡好吃?”

“都不要了！两个都不好吃！”

“世道变了，鸡也会说话了?！”

“你？”

“嘘——”

“有只狐狸要吃我，我没地方跑了，才跳进到这座院中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口有驱邪符条，你应该会被挡在屋外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是个书生。”

“既然我能进来，那就说明你这门口的驱邪符条肯定是假的啊，别人随便写来骗骗你的。”

“小哥哥，再等会儿等到那只狐狸走远。”

“小哥哥，滴水之恩，我凤子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