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黑羽

灰金色的眼睛慢慢变浅，最后眼睛的深处就像是被撞击了一般，瞳孔涣散，随着四周气流的运动，涣散的瞳孔重新汇聚着。

“啊哈——”易水生捂着胸口，整个身体朝后拱着，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慢慢抬起眼睛平和地望向充满寒气的四周。

她的手上全部都是温热的血，还没有干结成块，它们凝聚成线，窝缩在手指上的每一处细缝里。

易水生嘴唇紧绷地微微发白，她声音压地很低，尾音处还带了些轻微的颤抖，她道:“你干的？”

【萧听雨的，漂亮吧。】

易水生的手指发颤着，她慌乱地在黑水里跑着，冰冷的水流将她的脚脖冰到发紫。

她将手放在黑水里，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一股彻骨寒意从内心蔓延企图笼罩住她的全身每一处血管。

纤细的手指在她的视野里如同脚下的黑水一样扭曲着，她手下的那片黑水被她洗成暗红色然后以手为中心圆形蔓延开来，越来越广。

她的手上似乎有着洗不干净的鲜血，越洗越红，即使是洗去了皮肉只留下白骨也依旧会有血腥味弥漫。

鲜血源源不断地在她的视野里蔓延着，直到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再洗皮就要破了，已经干净了。】

易水生淡金色的眼球看着水中的血迹，瞳孔地震。

还是看不见底的黑水，水面依旧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油脂，血迹自始至终就没有蔓延成一个不断扩散的血圈。

她看着白洁的手心，顿时身体蜷缩着，她的每一丝精神对此刻每一寸的皮肤都感到恶心，她捂着嘴巴难以抑制地作呕着，像是要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

【我没弄死她。】罪恶天使用着类似于邀功的语气在易水生的耳边轻轻说着。

易水生抬起眼睛，明明她面前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但是她依旧狠狠地瞪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作恶很快乐?”

罪恶天使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轻笑一声，在虚浮的空间里双手环胸，【那当然。】

易水生:“你的快乐就是我的痛苦。”

罪恶天使轻蔑一笑，【你的痛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自己快乐就可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会觉得你有多么圣洁吧？】

说到这里，罪恶天使的声音明显一沉，易水生的左手不受意志地抬了起来，指着她的眼睛。

手指与眼球之间的距离已经小于一厘米。

易水生微微皱眉，用右手紧紧握住不受控制的左手。

冰冷的水在发丝的末尾凝聚成小小的冰柱，弥漫的白雾几乎笼罩住了易水生整个身体。

罪恶天使视野里带着嗜血，【你这个被打了伴生结的家伙，你以为你有多圣洁！】

易水生呼吸一滞，她的嘴唇颤抖着，“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比起我，你才是最大的那个骗子。】

【口口声声对着说了一次又一次，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你看看你，伴生结都出来了，还想说什么只是朋友关系?】

【易水生，我从来没想过你的演技居然那么好，连我居然都被你那个所谓正直的外表骗了。】

【伴生结，不是真心相爱的人能印上去吗？！】

易水生握住左手的右手突然垂落下来，她此刻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辩驳的力气。

她爱她?

罪恶天使看着易水生淡金色的瞳孔，那双眼睛的深处，刻画着属于伴生结的符号，她就像是一颗新生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易水生的左手直接握住了她自己的脖颈，手心之下青筋暴起。

但是易水生一动不动，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反应，她被迫地沿着脖子，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属于罪恶天使的魂魄撕扯着易水生的魂魄，那魂魄中心伴生结的光芒着实刺眼。

罪恶天使撕扯着她，似乎是想把伴生结从易水生的灵魂里撕扯出来。

她毫不吝惜地用手撕扯着，易水生深刻地感受到了灵魂的震荡，她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一滴血泪顺着眼睛滚落下来，无数鲜血溢出眼眶直到爬满整张脸。

伴生结过于牢固，就像是成为了易水生灵魂的一部分，即使易水生的灵魂都开始碎裂了，伴生结也丝毫没有损毁。

罪恶天使低下头，咯咯笑了两声，她的笑声毛骨悚然，也带着一丝的不可控制。

易水生紧紧握住自己的脖子，满脸是血地自嘲道:“易水生，你就那么爱她?明明我才是第一个遇见你的，我们生来就该是一对!”

易水生淡声道:“善……恶本就……不该是一对儿。”

＊

神圣的大堂里挤满了人，圣光从头顶散落下来，落到每个人的头上，整个大堂都亮了。

周围的玛瑙折射着不同颜色的太阳光，琉璃镶嵌在半圆形的房顶，当光透射进去的时候便会沿着不同的路径照射在四壁上的宝石上，一时间整个大堂似乎尤为神圣。

阴界三大长老各自蹲在金莲之上，他们在正中心的水湖和蔼的闭上眼睛，雪白的胡须垂落在地上，他们都半露着胸膛，三人中间还有一片空白区，那里放了一个花团，花团之上躺着一个人。

水池的边缘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站了许多人，整个大堂几乎都处于摩肩擦踵的情况。

风站在母亲身侧，她的眼下一片乌青地看着躺在花团上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母亲身侧。

一个声音从她们身边响起，风淡淡地扫去一眼，原来是第六道门的指挥长，也是风的叔父。

“弟妹，小启死了你也别太难过，凡是总要向前看。”萧准浅浅一笑对着萧六夫人说道，他笑地时候整个人都是温和的，眉眼也和萧启有四分像。

萧六夫人抽泣了几下，眼睛一时间又红了，她声音很轻，就像是飘在了空中没有落地一样，“谢谢兄长关心。”

风自打最开始瞥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朝着叔父那边望，她静静地看着躺在花团里的父亲，脑海里不断排演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耳边不时传来身侧二人的交谈声，风也没兴趣。

当莲花上的三位长老都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堂里开始演奏着乐曲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只能带上笑容跟着乐曲的声音演唱。

所有人都在笑，风用力扯着嘴角，唱着唱着却又哭了。

无数的白色的游鱼状精神体从下面的人群中浮起，她们在半空中螺旋飘荡，在光的折射下散发着纯洁的光芒。

所有的人吟唱着圣歌，她们的声音洪亮，带着穿透心灵的透彻感。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Dona eis requiem

Agnus Dei,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Dona eis requiem

Sempiternam, sempiternam requiem”

……

萧若玄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无聊，她透过人群看着风的微微颤动的脊背，手指微微攥紧，然后朝着风的方向轻轻抬起了脚后跟。

她还未踏出半步，一双手就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萧若玄回眸，发丝凌乱地遮住了眼前的视野。

姜魅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用眼神给萧若玄传达着一种对天神的尊敬。

萧若玄目光暗淡下来，她退回自己的步伐，站在人群里吟唱着圣歌。

姜魅松了口气，冒汗的手指渐渐松开萧若玄的衣角。

当所有仪式都结束的时候，六族长的遗体也被抬到了棺材里，随着棺材板一寸一寸地关闭，风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母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她说:“你的父亲会去往一个更加幸福的地方，天神会指明他的去路。”

真的会有更幸福的地方吗？风后来和玄走遍了世间十二道门，每一道门都对她们说:“欢迎来到地狱。”

风努力扯出一抹笑，用力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