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的事被暂时搁置了，宋渝被分配了一个紧急的大项目，连吃饭都没空，能扒拉上两口就算是好事。

“这么重要节点的店，怎么开那旮旯角落去，做店装我都看不下去。我说这地产部行不行，有没得在做规划的？”向橙边开车边吐槽。

宋渝闭着眼按压太阳穴，“我估计他们都没想着在那搞，大老板突发奇想选的店，再难也得落下去。”

向橙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关心道：“连着加班好多天了，宋老师还行么？”

宋渝叹了口气，“不行也得行，熬过下周就解放了。”

“加油。”向橙将车靠边停下，“到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跨区外勤。”

“谢谢，最后那句不太想听。”

何星柚慢慢缓下脚步，停在天翊庭小区前。

黑色轿车打这双闪停在路边，片刻后，女人从车上下来。男人爽朗的笑声随着大开的车门传了出来。

她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衫，落地的阔腿裤，腰带勾勒出细瘦的腰身。

一段时间没见感觉又瘦回去了，他想。

宋渝弯腰和车内的人道别，路灯下她的眉眼弯弯。

在她转身往这边走的瞬间，何星柚下意识退后，撤到了阴影里。

他上午给她发的信息，到现在都还没收到回复。

他看着她和门卫打了招呼，走进小区，背影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何星柚在门口站了半晌，拿出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她的聊天界面。他就这么看着，直到它自动息屏。

“我靠，大晚上的你是不是疯了？”李文穿着一身睡衣，生无可恋地看着球场上发了疯运球投篮的人。

半个小时前就被摇下楼，睡衣都没换，何星柚就要拉着他开打。李文陪他打了两局就歇菜了，这人今天像是一头杀红了眼的牛。

问他啥事，也不说。

李文掐指一算，这家伙高考考得好的很，父母不在家也没管他，乐得自在。

那必是情场无疑。

“你的漂亮姐姐把你甩啦？”李文对着球场大喊，一句话让何星柚杀停了脚步，转过来的眼神不像是在投篮，而是想砸烂他的天灵盖。

李文能屈能伸，瞬间举手投降，“我瞎说的！”

何星柚抱着篮球坐下，双手抱着头，深深喘气。

只要她不回复，他便会失去和她的所有联系。她漂亮，有才华，事业有成，身边有能够和她平起平坐的异性。

而他只是个刚高考完，连象牙塔都还没出的学生，拿什么去和她匹配？

他找尽各种借口去约她，换一顿饭的时间，却没法在她加班疲惫的时候给予帮助，送她回家。

他又一次憎恨起自己的年龄。

何星柚再次鼓起勇气约她见面，是看到她朋友圈，得知项目顺利结束的消息。

何星柚：【项目结束了吗？】他明知故问。

宋渝隔了一段时间才回：【结束啦！】

何星柚：【恭喜！今晚一起吃饭吗？我找到一家很好吃的店，肯定合你的胃口。】

何星柚发完这行字，深深吐出一口气，撑着脑袋盯着手机。想了想又加上了一条理由。

宋渝这次回得挺快：【不了，今天部门要聚餐。】

何星柚：【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考上溪大啦！】这条理由刚发出去，就看到她在聚餐的消息，他手忙脚乱地撤回。

小鱼：【？】

小鱼：【为什么撤回？溪大不是你的梦校吗！恭喜！】

宋渝发现，一段时间没见，她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小鱼：【明天陪你庆祝庆祝】

何星柚的眉眼随着她的来信舒展开，他边打字边笑着说：“好。”

次日，何星柚开着车去接她，车里流动着舒缓的音乐，敲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都带上了节奏。

他一直盯着写字楼的大门，很快便发现了她的身影。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还跟了几个同事。

他看到一个男同事搂了一下她的肩，她笑着给他一拳而后躲开。

他看到她站在原地挥别同事，等他们走之后，才开始找他的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过她的生活。她身边是不是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宋渝张望了一会，发现了他的车。她走过来，拉开车门，问道：“你饿吗？我有点想先去游泳。”

她系好安全带，扭头去看他，“最近可能是加班多了，肩颈真的太难受了。”

何星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那个男同事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喜欢你吗？你呢，你又喜欢他吗？他好多想问的问题，好多会越界的问题。

最后他只是松开手，侧头去看左视镜，避开她的视线，回了句“好”。

去游泳馆的路上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幸而泳池在室内，雨滴落在透明顶上，滴滴答答的，在屋顶开出一朵朵水花。

宋渝早晨出门前就翻出了几年前买来却没用过的泳衣，是最简单的款式，黑色白边的连体竞速设计，却让何星柚看得晃了神。

她看到他渐红的耳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守的泳衣，在心底直呼有趣，让人想逗逗他。

她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拉进。

何星柚看到她卷翘的睫毛闪呀闪，听到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说：“教练，第一步该做什么？”

何星柚脚下一个打滑，差点直接跌到泳池里去。

面前的女孩见状哈哈大笑，白皙的皮肤在黑泳衣的对比下，显得更为细嫩。

何星柚红着耳朵板着脸，带她拉伸，教她正确的发力和动作。宋渝也收起调皮劲，认真听讲。

而何星柚也只有在她练习游泳时，有片刻夺回正常呼吸的机会。

宋渝练习的同时，何星柚会把胳膊伸到她腹部下面，给她一点借力，除此之外，他自始至终都未碰过她。

直到她呛了水，慌张地挣扎了一下，何星柚便迅速捞着她的腰，把人从水里带出来。

宋渝靠在他胸前咳嗽，鼻腔都呛进了水，难受到眼角都泛出了点泪花。

她缓过来之后抬眼，才发觉两人的距离隔得那么近。箍在腰间的手还没有松开，温热又有力。

宋渝擦掉往眼睛里流的水珠，装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心脏咚得一跳。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有攻击性的他。

不管是身上的肌肉，分明的面部棱角，还是他此刻的神情，都在告诉她——他是个成年的，男性，并且年轻又帅气。

宋渝突然就有些慌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何星柚便开了口，声音沙哑而沉重。

“今天门口那个男同事在追你吗？和晚上送你回家的是一个人吗？”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或者傻了，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可他憋了一路，不过脑地就想拔掉心中这根刺。

他像在求证，也像是质问。听到的瞬间，宋渝的心跳反而回到了正常频率。

她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双手一点点环住他的脖子。手心带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到胸腔，一点点往下，再落回泳池。

两人之间的空气被她压缩，直至不复存在。

何星柚能明显感受到，压在身上的，柔软的弧度。

他双手垂落，在身边握成了拳，像一颗僵直的白杨，只有心跳吵得要命。

“你谈过恋爱吗？”她开口了，声音柔柔的。

何星柚目视前方，咽了咽喉咙，“没有。”

“噢？那...你喜欢我吗？”

何星柚整个人一抖，垂眼触及她的视线又迅速弹开，“...喜欢。”

现在她问什么他都只能招了。

“那，你了解我吗？”她突然松了手，退后一步。

池水从两人间流过，何星柚怔在原地，没读懂她的意思，只有直觉告诉他，他搞砸了。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空气沉重而粘稠，简直让他感觉窒息。

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宋渝的视线落向窗外，五彩的霓虹灯一一闪过。

悠着点，别玩脱。

及时止损，你是对的，宋渝。

她这样对自己说。

何星柚觉得这段路太短了，开得再慢也瞬间到了她家。

车停下来的时候，宋渝撇了他一眼，轻声道了谢，便要开门下车。

“咔哒”车门落了锁。

“学姐今天的意思，是在拒绝我吗？”

又来了，他最会的，可怜兮兮的语气。

宋渝盯着那门锁半晌，转头看他：“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还小。”

他一瞬间红了眼眶，音量也大了起来：“想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叫想清楚？我只知道我每天都想见你，早晨想你，中午想你，晚上还想你。担心你吃不饱，担心你工作累，担心你又瘦了。害怕你有了喜欢的人，害怕你看不上我...我不懂，你还要我怎么想清楚?”

宋渝握在门锁上的手微微颤抖，她没再去看他，而是垂着头，头发挡住了侧脸，“等你上了大学，身边有那么多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到时候，你哪还会记得我？”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好，你总是这么说，我不久后也就开学了，那我们验证一下，看我上了大学是不是就会见异思迁。”何星柚缓了一会，略带强势地说，“但你在那之前不可以谈恋爱。”

说着说着还命令起来了，宋渝瞬间就反驳：“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脱口而出便后悔——话说重了。

是啊，他算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

何星柚瞬间收了声，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宋渝张了张嘴，“我不是...”

“抱歉。”他突然说，“是我打扰到学姐了。”

他从侧边递来一把伞，轻声说，“还在下雨，撑伞回去，不用还我了。”

宋渝哑然片刻，鼻腔变得酸酸的，她接过伞，再次道了声谢。

这次她顺利开门下了车。

车辆很快消失在绵绵雨幕里，而心里某处开始变得酸软又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