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无梦睡到天亮,方栖乐难得放假期间起个大早。
等做到饭桌前时,方颜刚跑步完洗澡结束,这会坐在餐厅查看邮件,顾期则系着围裙热豆浆。
见方栖乐出来,顾期举着锅铲:“方栖乐,以后不准你跟妈妈睡觉!”
“凭什么!”方栖乐盘腿坐凳子上:“你说得又不算。”
顾期掀开方颜的裤脚:“你自己看看,你给我老婆踢成啥样了?”
伸头凑过去,方颜小腿上果然有一块青紫,方栖乐见妈妈不反驳,气势弱下一半:“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顾期说,“你妈今早亲口说的!我就纳闷了,小时候你睡觉挺老实的,怎么长大了睡觉就跟猴一样。”
方栖乐哪知道自己睡觉啥样呀,到底心虚,嘀咕着:“那我下次注意点嘛。”
“没有下次!”
“行了,吃饭。”方颜从邮件中抬头,夹起个煎蛋放进方栖乐的碟子里,问:“你奶奶呢?”
阳台门打开,顾山梅哼着曲儿进来,怀里抱着一盆三角梅:“闺女啊,你看这是啥?”
“哪来的?”
“盼央送的。”
方颜皱眉,方栖乐嘴里嚼着煎蛋解释:“是邻居奶奶,简奶奶。”
方颜又看向顾期,顾期将豆浆分好,解释说俩老太太是在老年大学认识的,关系很好。
方颜点点头:“昨晚来送海鲜的女人是她孙女?”
“不是,是外孙女。”方栖乐咽下煎蛋,“她叫简瑛,刚刚大学毕业,就是那个最厉害的传媒大学。”
方颜:“你跟她很熟?”
筷子猛地插进小笼包,方栖乐闷闷地:“就,还好。”
“我今早跑步遇到她了。”方颜说。
方栖乐抬头:“她也去晨跑了?在哪?”
“你也想去?”方颜瞥她。
“嗯……还是算了。”方栖乐讪讪。
方颜习惯早晨五点半起床跑步,这时间起床又跑步的,简直要她命。
小笼包被戳了又戳,方栖乐还是没忍住问:“妈,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方颜抿了口豆浆,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回复邮件。
“就,人啊,你感觉她这个人怎么样?”方栖乐捏着筷子转来转去。
方颜注意力集中在邮件信息,眉头紧皱着,没注意方栖乐扭捏的表情,打完最后一个字,回:“挺好的,除了不好相处外,挺优秀的。”
“那,那你觉得。”方栖乐不知怎的,紧张得不行,手心都有点冒汗,眼神飘来飘去,“我要是,和她做朋友的话……”
“可以。”
“真的?!”
小笼包被彻底解肢,方栖乐眼睛一亮,像是得到某种认可。
方颜盖上电脑,双手交叠:“我觉得不错。”
毕竟简瑛她是见过的,举止行为能看出很有教养,比方栖乐以往交过的那些所谓朋友不知道好多少。
特别是,人就在隔壁,如果方栖乐受欺负,也方便找回场子。
“那,那我一会、晚点去找她出去玩。”话说着,被肢解的小笼包囫囵进肚,豆浆一饮而尽,方栖乐趿着拖鞋就往外跑。
“乐乐,换睡衣!”顾期举着锅铲喊。
折返,跑进卧室,啪地一声关上门。
————
八月末的夏天闷热地人喘不过来气,今天却难得有点风。
撕心裂肺的蝉鸣变得悠扬,与莎莎树叶合奏一起。
简瑛走跑完步回来,一身淋漓,感受微风拂过。
靠近院门,一声清亮的嗓音传出来。
“简奶奶,你看这样正不?”
简家院子里,方栖乐穿着明黄色的背带裤,脚下雨靴也是黄色,头顶宽大草帽,站在院中荒地中,一手扶着向日葵,一手拎着小铲子。
一向讲究的简盼央竟换了身轻便衣服,蹲在泥土里拔野草。
她听见女孩的声音,晃悠着年迈的身体站起来,指挥女孩:“再往左边点,对对,就那。”
方栖乐往左边挪了挪,余光撇到院外,踮起脚尖,小铲子举起来,扬起一层泥土。
“姐姐!”
院门打开,简瑛握着矿泉水瓶,在荒地边缘的水泥地站定。
方栖乐放下向日葵小跑过去,站在泥地边上,草帽下的眼睛发亮:“姐姐,我和奶奶在收拾花园。”
这栋两层小洋楼自买下后,就一直是简老太独居,院子从未打扫过,开发商设计的院中花园更是一到春夏便长出连片的野草,等秋冬到来,又是一片荒芜。
但这会,花园的杂草被拔掉一半,两株高大的向日葵躺在地里,等待被种植。
而从小到老一向大家闺秀作风的简盼央戴着草帽,小铲子锄地的动作比女孩还快,额头冒汗,布满皱眉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简瑛点点头,算是回应。
脚踩了两下,左手在裤缝蹭蹭,方栖乐仰头。
姐姐真的好高啊,都穿平底鞋,怎么自己才到她锁骨下方位置。
姐姐今天竟扎了个高马尾,戴着灰色运动发带,黑色运动背心和瑜伽裤裹着高挑身材,整个人又飒又美。
俩人面对面站,离得极近,近到方栖乐能感受到简瑛缓缓吐出呼吸。眼神不自觉瞄向他的胸脯,有些呆了。
好、好挺啊。
人已经离开,方栖乐愣了会才回神,莫名有点渴,还热。
她扶了扶帽檐,好大的太阳啊,难怪热。
“乐乐。”简盼央扶着腰。
方栖乐回头,跑过去,扶简老太站起来:“简奶奶,您没事吧?我扶你坐着歇会吧。”
简盼央瘫坐在藤条躺椅上,摘下草帽扇风:“哎呦,人老喽,干点活腰酸背痛地。”
方栖乐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刚想说话,阳台门打开,简瑛换了工装背心走出来:“人老就老实歇着。”
不等老太太反驳,她边带上劳保白手套,边走进荒地,弯腰抓住一片野草,一甩胳膊,拔出一大片。
简老太握茶杯的手举到一半:“哎你——”
“奶奶,你喝着。”
方栖乐一溜烟跑了,雨靴踩飞泥土,险些落进老太太的茶杯里。
简盼央侧身躲避,刚要说什么,就见明黄色的身影又窜回来,拿走草帽,又溜没了。
“姐姐,给你帽子。”方栖乐双手递草帽,视线落在简瑛露在外面的双臂,阳光下的冷白调皮肤晃得人眼晕,她低头,看着脚下不知明的野花,“太阳毒,容易晒伤皮肤。”
简瑛直起身,抬头看了眼,接过:“谢谢。”
这两顶草帽是前几天方栖乐去城南玩时买的,麦秆做的传统老物件,帽檐宽大,头围无法调整,只一根绳子穿过两侧。
绳子滑,不好打结,方栖乐和简老太费了些时间才系紧帽子。
见简瑛将草帽戴上,方栖乐自告奋勇要帮她,手伸到半空,简瑛修长的手指灵活打了个结扣。
简瑛顶着草帽侧头:“怎么?”
“没有没有。”
泥地里不好走,方栖乐甩着雨靴回到向日葵边,蹲下继续挖坑。
挖着挖着,五指张开,眨眨眼,又握紧。
唉,怎么姐姐的手都比我好看呢?又长又细又白的。
我这手,越看越像某动画小猪的爪子。
羡慕地轻哼一声,方栖乐继续埋头挖坑。
没过一会,抬了下帽檐,偷瞄,低头挖坑,再偷瞄。
反反复复,简瑛微微往这边侧了下头,方栖乐一惊,慌乱收回视线,铲子用力,泥土飞起。
忍不住再次偷瞄。
简瑛蹲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身影若隐若现。
方栖乐抿着下唇,该怎么开口呢?
直接问。姐姐,我想和你交朋友,可以嘛?
还是。唉,我看咱俩干活挺搭的,交个朋友吧!
不行不行!
对了,她以前都是怎么跟别人交朋友的来着?
吃个饭,玩个游戏,加个好友,好像就成了。
可如果是简瑛的话,这样会不会太随意了。
毕竟,她和别人不一样。
“需要挖多深?”
头顶突然响起女人平淡的声线。
“啊?”方栖乐抬头,又顺着简瑛的视线向下看,“啊!”
她走神多久了呀,坑都挖这么深了,竟然没发现。
这下姐姐不会觉得我连个坑都不会挖吧。
“向日葵就是要种深……”方栖乐猛地站起身,话说一半,眼前发黑。
糟糕,起猛了。
“怎么?”
甩了甩头,感觉好点,方栖乐继续瞎扯:“挖深点,向日葵能活长久。”
简瑛眉头微不可见地轻挑,“我来吧。”
她不知从哪里拿的铁锹,一铲一挑,瞬间一个大坑:“这样够吗?”
“啊,够了够了。”
方栖乐扶起一株向日葵,根部小心放进坑里,简瑛将土重新铲进去。
有了简瑛的帮忙 ,两株向日葵很快种好,一大一小。
大的那株比人还高,方栖乐站在两株向日葵之间,伸手拍拍向日葵。
有蜻蜓飞来,落在向日葵花蕊中,方栖乐朝旁边招手:“姐姐,有蜻蜓!”
蜻蜓被惊起,扇动翅膀飞走,方栖乐望过去,却感觉蜻蜓越飞越近。
“咦,这蜻蜓怎么变大了呢,天……也转起来——”
话音截然而止,方栖乐倒在泥地里,眼前一切天旋地转地,视野消失前,一片碧绿蓝天中只有简瑛的面容,她张了张嘴。
姐姐,是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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