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片场之前的那段路，季明雁是否又说了些什么，沈溪月已没有什么印象了。

更确切来说，是她什么也没能听清，这一路她都在恍惚着，脑中嗡鸣，季明雁的声音也混杂其中，却被接连不断的轰响掩盖。

直至她们回到片场，她才如梦初醒。

“好。”

沉默半晌，突然一个“好”字从沈溪月始终闭合的双唇中缓缓飘出，季明雁微微一顿，一双圆眸逐渐睁大。

其实她们回到这里根本花不到十分钟，但在沈溪月的世界中，刚才那段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哪怕时间再如何漫长，她终于也还是回了季明雁这一声“好”，回应了季明雁之前所说的，要自己看看她。

好，那她就看看季明雁，看看季明雁这一次，是否当真会做出改变。

被推迟几分钟的这句专属于沈溪月的回应，季明雁第一秒钟尽管也错愕，不知这个突然冒出的“好”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短短几秒之后她也立即恍悟过来，眸中色彩由困惑转变至欣喜、愉悦，顷刻间盈满了光。

她想她已经明白沈溪月是什么意思了，她终于等来了姐姐这一个“好”字。

意味着，沈溪月重新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燃希望。

第一时间，季明雁便想挽住沈溪月手臂，自己凑上去与她紧紧相贴也好，把沈溪月揽到自己怀里来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能让自己拥抱她，隐忍又贪婪地享用一口她身上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一刻，仅此就好。

可惜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克制住自己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无疑是对沈溪月的一种冒犯。

此后她再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一些不断挑战沈溪月底线的事。

她还没好好告诉沈溪月，自己真的好想她。

“谢谢你，姐姐。”

音量极轻的一句话从季明雁口中幽幽飘了出来，不见沈溪月有任何反应，大概是没有听见吧。

至于后半句话，就被季明雁藏在了心里。

谢谢你姐姐，谢谢你愿意再给我这种人一次这么宝贵的机会。

又或许，其实沈溪月听见了她的呓语，也感应到了她随后的心声，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佯装充耳不闻。

故作不知装傻充愣，尽管这是在逃避，但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招。

-

第一场戏拍摄两位女主角的初遇场景。

午休一小时时间，沈溪月与季明雁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对戏上，没有一人选择休息。

而这次的对戏仍由季明雁主动提出。

她与沈溪月待在同一间休息室中，沈溪月坐双人沙发的一侧，而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如此也方便斜着眼去观察沈溪月的一举一动，随时注意她动向，快速反应她是否需要自己。

她非常肯定地认为，沈溪月现在很需要自己。

一个人默不吭声看剧本，总是比不过两个及以上人数相互讨论，相互碰撞。

事实如此，季明雁自然上赶着贴过去，在沈溪月略带疑惑的注视下腾地起身，坐在了她身旁。

“姐姐，我们开始吧。”

只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开始什么，季明雁没有具体说清。

沈溪月愣了一下，目光上下来回打量着她，总觉得季明雁这句突然蹦出来的话有些微妙，于是她双唇微张，问：“开……”

一句“开始什么”即将从唇齿间钻出，所幸当她目光紧紧落在季明雁手中的剧本上时，她也及时明白过来，立刻改口：“好，开始吧。”

沈溪月，你在想什么呢，还能开始什么，当然是开始对戏。

剧中两位主角，一个性格沉稳，做起事情来总会经过深思熟虑，规避风险，另一个性子则直率冲动，因此总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看起来前者这一角色应当属于沈溪月，而后者一看就极其适合季明雁，但有趣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一次，即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两个人拿到的角色与大家所想恰好置换。

沈溪月过去并非没有出演过类似性子活泼的角色，这一次却又不同，一是从剧本来看，这个故事里的陈阅显然是个很不着调的人，比她之前演过的角色更不靠谱，二则是，这一次与她搭戏的对手戏演员是季明雁。

她们第一次合作的那部剧在当年爆火，两个人刻画的人物形象更是在观众心中根深蒂固，如今人物性格恰好反过来，不仅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挑战，对观众来说也将新鲜有趣，与之前造成一种极大反差。

只不过，在此之前，剧组还未透露两人饰演的分别是哪个角色，这角色又会是什么性格，公布需等到差不多拍摄末期之时。

对戏结束后，沈溪月与季明雁共同前往化妆间做造型。

她们各自有一名化妆师，按照早已设定好的发型妆容给她们上妆。

此刻，竖立于沈溪月与季明雁面前的是一张宽大的化妆镜，一连五张座位，每张隔开不到一米间距，等到沈溪月坐下后，季明雁也紧随她后，径自坐在她身旁。

透过面前那扇巨大的镜子，季明雁目光始终不露声色落在镜中的另一人身上。

镜中不止她与她，还有化妆师，还有沈溪月那边的工作人员，她并不认识，或许是位新助理，但她眼里只有沈溪月一人，任由化妆师小丽在自己身侧兜来转去，都不曾受到分毫影响。

沈溪月看向镜中的自己，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不过状态还算不错，今日是拍摄第一日，她需拿出最佳状态。

至于那道紧跟不放的视线，她早已注意到，于是目光稍一偏移，就与季明雁目光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视线刚一接触，季明雁一双薄唇立刻扬起弧度，朝镜中的沈溪月笑得灿烂。

小丽在她身后看到这抹笑容，手上化妆动作不停，但内心早已澎湃汹涌，忍不住感叹她们两个人的关系真好，无需言语，一切都在眼神里。

当她想去悄悄观察沈溪月表情时，沈溪月却已垂下眼，看起来是稍稍补起了眠。

她暗暗猜想，沈老师或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够，正好趁此机会打个盹儿。

沈溪月的确在简单小憩，另一原因，其实也是想避开与季明雁视线相碰。

以她对季明雁的了解，季明雁若是想盯，就会全程盯下去。

她似乎忘了季明雁才与自己说过的话，又或者，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季明雁想要的改变，那会是一件做起来非常困难的事。

季明雁在她阖眼短短几秒后就挪开了眼。

她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不去做让沈溪月不悦的事。

正如此刻，她不敢再多盯着沈溪月一秒，默默收回视线，取出了手机。

今日的官宣微博她还未去看过，对于网友们的评论她多少有些期待，也很想看看自己与姐姐的cp粉如何看待她们的二搭。

要让她自己说，她应该也算得上是自己与沈溪月的cp粉，而她也深知，自己绝对是这些cp粉中最坏的那一个。

没有哪位粉丝比她更坏。

所有粉丝都盼着沈溪月与季明雁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唯独她这位“cp粉”，直接拆散了她们两个人。

如今两个人再度官宣合作，想来，大家一定也与她一样既开心也难过吧，但更多的一定还是喜悦。

久违了，真的久违了。

点进热搜，季明雁果然在榜上看到了自己与沈溪月，以及她们这部新剧的名字，都在前五位置上依次排列着，几个小时过去，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她直接点开自己和沈溪月的二搭词条，翻看网友评价。

吵起来是必然，三年前也是如此，她与沈溪月也引导过多次，作用都不大，总有人想要引起纷争。

季明雁略过那些骂人与对骂的微博，也刷到不少对她们的再次合作表示期待的网友。

有人提起她们上一部剧，想看阿月和她的小镜子再续前缘，都是些真情实感的发言。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却都倾注了粉丝们最深最浓厚的情感，大家都太温柔了，她能透过这些文字深切感受到她们对于她和沈溪月的爱。

读着读着，季明雁眼眶也不由一热，下意识抬头去看沈溪月，想像从前那样将大家这些温柔又可爱的言论分享给她。

却骤然惊觉，已经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沈溪月仍在闭目养神，卷翘长睫覆于下眼睑，纹丝不动，只有肩膀起伏着，节奏规律，许是已经睡着了。

季明雁目光在沈溪月身上流转须臾，又默默收回，继续翻看微博。

她又看了几条cp粉动态，回到新剧官微主页，点下关注，转发了那条双主演官宣微博，从微博上艾特的id中顺势又进入沈溪月的微博主页。

与她早上起来后偷偷点进来过时的主页相同，沈溪月最新一条微博仍停留在两周之前上一部戏杀青那日，对于新剧宣传，暂时仍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