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正试图往墙上爬的石小年被王晴的这声叫喊吓了一跳，脚上一松又滑了下来，不过他脸上丝毫不见心虚气短，反而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想要独自跑出去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只是临时搭伙，说不得还是利益竞争的关系。

王晴也被他瞪的这一眼缩回了质问的气势，见他不解释也没敢再问，不过找到出口总归算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她连忙冲到了大门前，以为下一刻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却没想到紧闭的大门坚如磐石，怎么也推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这门连我都打不开。”石小年当然尝试过，这扇大门是怎么也打不开的，明明上面连个门闩都没有，却怎么也推不动，最坏的可能就是门在外面上了锁。

他看着满脸失望的王晴，眼神一转，忽然想到办法，“王姐，不如你先抬我上去，等我上去了，再把你拉上来。”

王晴脸色一白，“我哪有这个力气。”她将眼神偷偷觑向身后，“你去找小谢啊。”

石小年也不由得把目光转向薛镜童那边，要是她身后那个傻子能帮他当然更好，王晴毕竟是个女人，不一定抬得动他，只是不知道薛镜童好不好说话。

王晴以为自己说得小声，没想到薛镜童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淡淡道：“你们要能叫得动，随便。”

她也好奇这墙能不能翻出去，但她并不看好，所以既不阻止也不参与。

听薛镜童这么说，石小年这才正眼打量站在她身后的人，他比薛镜童要高出许多，漆黑高大的身影像一棵扎根在地下的树，浑身上下都裹着长长的、不透光的黑布，眉眼也都掩在宽大的兜帽下，看不真切，裸露的皮肤稀少而苍白，只有高挺的鼻梁到鼻尖隐约看得见一线血红，联系他的职业，石小年只得猜测那可能是什么化妆涂料。

五月下旬已经入夏，他穿得这么严实，却无端让人觉得阴寒。

石小年又把目光移到男人的脚下，他站在薛镜童的一团虚影里，是真的没有自己的影子。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说服王晴，“王姐，你就在下面垫一下我，你放心，等我上去一定把你拉上来，要不是怕你拉不动我，我就让你先上了。”

王晴想逃离出去的心情也十分强烈，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只好在墙根边蹲下，石小年左看右看，瞧上了附近的一个石墩，他先爬上石墩，一跃跳到王晴瘦弱的脊背上，随着王晴“哎哟！”一声，一鼓作气，蹬墙借力，竟真攀上了墙头。

王晴背上疼痛剧烈，口里不住“哎哟哎哟”地叫，她这会儿直不起腰来，只好扶着墙问：“石小年，你上去没？”

石小年没回答她，他正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攀住墙头往上爬，当他满怀激动地以为爬上墙顶就能看见墙外自由的世界时，身下的围墙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一瞬间拔地而起，直冲云天，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好不容易爬上去的石小年又滚落下来，好在他反应快，及时伸手抓住了墙头，强烈的颠簸中他隐约听见王晴在下面惊慌地大声呼喊。

想要出去的执念过于强烈，石小年下意识还想接着往上爬，就这么耽误了跳下去的时机，围墙瞬时间已经升到了十几米高。

不能松手，不能松手……石小年死死地抓住墙檐，十指几乎都要抠进墙缝的灰皮里，求生本能使得他忽略了双臂带来的阵痛，急遽升高的肾上腺素似乎激发了他的潜能。

等它停下，只要等它停下……可是，围墙的升高还在不断持续，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石小年渐渐在永不止息的疼痛中感受到了绝望。

“快松手！”薛镜童也没想到石小年竟然第一时间没有松手，眼睁睁看着围墙升到数十米高才反应过来，朝他大喊道：“还想活命的话，立刻松手！抱住头往树上跳！”

围墙愈升愈高，眼见已经快要看不见石小年的身影，倾倒下的阴影大到覆盖住了墙内的世界，一时间天昏地暗，恍如夜幕，忽然“咻——砰！”的一声，一个重物从空中轰然坠下。

王晴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愣了足足两秒才跑过去看，“啊！”

薛镜童也赶紧凑过去，见石小年已经失去意识，便伸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最终以她浅薄的急救知识得出了一个意外的结论——居然没死，还挺命大。

不过，摔成这样，又困在这个地方，生死也只一线之隔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对石小年无情地宣告了死亡，“看来直接出去是行不通了，我们赶紧再去找其他线索吧。”

王晴有些犹豫，“就把他扔在这吗？”

薛镜童已经直起身准备离开，“随意挪动伤患反而有生命危险，我不建议，除非你是医生。”

石小年能活下来的确超出了薛镜童的意料，但他现下这模样最多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看他身下流的那一滩子血，说不清是哪个器官破损，这里又没有办法得到医疗救助，为了石小年好，还是不要动他，倒不如先去找找线索，说不定等会儿能在宅子里找到什么用得上的急救工具。

王晴的背刚刚被石小年踩伤了，现在只能佝偻着腰，自从看见石小年从高墙上掉下来，她的胆子也像被戳破一样变得小了起来，乖乖跟着薛镜童离开了。

她们回到了那间书院，和东北两边一样，书院里大部分房间都是室徒四壁，空无一物的，唯有中间一房中摆放了家具，就像游戏里不给无用地图建模一样。

屋内的地面上摆放了一张书案，背靠一张四扇绢画折屏，上边分别绘制了梅蕊、兰草、孤竹、胎菊四君子，屏后列了几排书架，墙面上挂着许多字画，却都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只剩下空白的残片，唯有正中墙面上的一幅山水画还保持完整，画中是一位道袍男子与一位背着药筐的小童，小童遥指山中，远处重峦叠嶂，云腾雾绕，林木密布，皆被云霞遮蔽，右侧题了一句古诗：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画下立了一张供案，上放一个圆口三足香炉，里面插了三炷崭新的线香，均未点燃。

看着唯一的文字信息，薛镜童猜测是要把这三炷香烧成【山】状，只是火从何来？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古代房子照明又不好，室内黑漆漆的，还是薛镜童忍着肉痛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才能照明，她把这间书房的整体情况看清楚后，就抠搜地把手电关了。

“啊！为什么要关灯？”王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

“你开。”

“为什么我开？”

“那你别问。”

王晴犹豫了一下，她的手机电量也没剩多少了，明明进来这个游戏前还是满格的。但是这会儿周围又黑又静，她实在害怕，还是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拿出来之后，她也只舍得用微弱的屏幕亮光照亮面前一片手掌大的地方，不敢浪费电。

对于现代人来说，一部还能够开机的手机有着无可替代的安全感，当然，要是有信号就更好了。

王晴见她来回忙碌，心焦地问：“小薛，你在找什么啊？”

“火折子、火石、火绒、火柴……总之就是找能生火的东西，对了，你有打火机吗？”

“没有。这怎么找啊？”周围这么黑，而且她们刚刚看过，这间书房几乎一览无余，书架上都是空的，没有任何藏东西的地方，“不然我们就直接等到天亮吧？”她以为薛镜童是想找东西替代手机照明。

薛镜童这下也不得不接受找不到火源的事实，她盯着面前的三炷香，心想掰断也是一样的，她上手直接掰还更齐，说不一定要点燃呢。

她说服了自己，伸手把三根香给掰成了一短一长一短的形状，正是一个【山】字。

一阵冷风扑簌簌地吹过，无事发生，没有密码，也没有道具，连香炉里的香都没有变化。

最重要的是，这个游戏没有复原机制，一次试错的机会也没给她。

正一筹莫展时，王晴忽然道：“小薛，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薛镜童只得暂时放下手里的线香，凝神细听，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坏了，好像还真有。

像是走路声，又像是水声，又像是拖动重物的声音。

薛镜童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悄悄走到书房的窗边，伸手摸了摸窗格，粗糙而薄韧，似乎是用明纸糊的窗，她想了想电视剧里的剧情，试着用指甲抠了抠，然而可能是她的指甲修得太钝，并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成功。

她想起她今天为了参加活动，特地扎了个盘发，插了一支银簪，伸手一摸，那根簪子果然还在。

早知道这能带进来，当初她就应该在头发里藏把刀的。薛镜童忍不住异想天开，毕竟她装着身份证、防狼喷雾、充电宝和另外一部手机的背包就在进来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薛镜童把发簪拔下来，用簪尖戳破了窗户纸，从狭小的孔洞中看去，只见院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缓慢行走，那人影看起来又高又瘦，其高逼近两米，其形却细窄如杆，隔着窗户，薛镜童都能隐约嗅到一股十分浓重的腐臭味，人影身后似乎缠着许多丝线，丝线后拉着四口大小一致的木箱，它走路的姿势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缓慢蠕动着，弯腰的时候又像是节肢动物，脊椎弯曲的位置不太寻常。它一面不疾不徐地行走，一面左右探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

与此同时，薛镜童还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似乎是从人影身上传来的。

“小薛……”王晴看不见外面的情况，按耐不住，叫了一声沉默不语的薛镜童。

“嘘。”薛镜童轻声道：“我让你看，等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要叫。”

王晴不敢出声，点了一下头。

薛镜童也给她戳了一个窗户洞，这会儿人影已经快要离开院门，接着往外走了，看方向，它似乎是从内院过来的。

所以这个东西白天也一直待在宅院里？是她们运气好没碰上，还是……

王晴吓得不敢出声，等那东西消失了才敢问：“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薛镜童若有所思，她总感觉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呢？

不一会儿，院外忽然传来了尖锐渗人的惨叫声：“啊！——”

“遭了，石小年！”

引用贾岛《寻隐者不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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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