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陈月章成功交出了论文，在他死命地督促下，连楼云也几乎完成了最后一版修改，他们计划在八月最后一次meeting后，出发去往天空岛。

然而既定时间前的一周，公司有重大的变化，楼云先飞了一趟德国，怕惹陈月章担心，还把做好的自驾计划发给了他，陈月章花了两英镑，用图书馆的打印机打出来，用图钉一张一张贴在书桌后方的毡板上。

黄昏的流云飞过教堂，他每一天都在窗前盼着飞机。

日子一天天近，眼看着楼云将要归来，梦想即将达成，但这个时候，公寓的大门却被突然造访的沈沈叩响。

那一日，阿三哥睡得像死猪一样，其余室友不是在图书馆赶论文，就是早早成稿，在外毕业旅行，只有在厨房热牛奶的陈月章听到了敲门声，他放下杯子去开门，门后站着个穿着蓝色泡泡裙，长得珠圆玉润的姑娘。

“你找谁？”

那姑娘也在仔细打量他，听见他说话，脸忽然红了，支支吾吾说：“老，不，楼云不在么？”

陈月章摇摇头：“你是……”

“你可以叫我沈沈。”

沈沈甜甜地笑着，伸手指了指里面，陈月章只能让开，瞥了一眼她手里拉着的大箱子，跟他解释楼云有事外出，并犹豫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问道：“你是特意来找他的么？”他不想问得那么刻意，可话一出口，却不自觉加重了“特意”两个字。

沈沈皱眉，心想：

她可是听楼家表姐说，楼云好好的别墅不住，跑去住学生宿舍而赶到好奇，一打听才发现是自己当年游学时候订的，因为没认真看订单信息，还把时间订长了，且这边效率奇低，一直退不掉。

她是叫楼云来取过快递，没想到他竟然登堂入室，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他这个挑剔鬼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任务，根据楼表姐的说法，楼云疑似恋爱，连消息贩子张世传都没打听出来，她可是带着全村的希望，来这里一探究竟。

于是，她重重点头：“没错，我就是特意来找他的。”

陈月章心里生出一股失落的烦躁，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对一个无辜的女孩有任何不妥的情绪表达。

以至于当沈沈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时，他悄悄退回了厨房。

微波炉里的牛奶已经热好，他失魂落魄地伸手，被烫了一下，迅速缩了回来，刺痛使他清醒了几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把人丢在走廊上。

楼云走之前留了钥匙给他，以便不时之需。

刚才他一时没想起来。

“那个……”

他推开厨房门的瞬间，沈沈也打开了楼云的房门，还在门口嘟囔了一声：“没想到Alex还记得我。”

而卡片钥匙被她当笔转。

如果陈月章没记错，Alex是他们这栋学生公寓的男前台，他居然认识这个姑娘，不仅允许她上楼，还轻易给了她钥匙。

那她楼云究竟什么关系？

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将他淹没，那种燃烧的激情与欢喜，都在这两分钟之内被迅速浇灭。

因为任何常人的思维都能想到，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得到信任。

而Alex认得她，说明她在这里住过，而她轻而易举找到了楼云的屋子，显然她住的不是别处，就是这里。

能一起住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原因。

沈沈歪头，腼腆又无辜地对他微笑。

陈月章掉头回去，拿上牛奶，慢吞吞地往房间走。路过楼云的房间时，他的脚步却不自觉放慢，虚掩的门口，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只能听到一道女声，和刚才同自己说话时完全不同的腔调——随意、任性且熟稔。

先斩后奏的沈沈打电话给楼云，对自己的突击行为还是感到心虚：“老楼，我打算暑假到英国来玩，你最近有空吗？”

“没空。”

“没空！怎么个没空法？你不是毕业了吗？公司没你也不会停摆吧！”

她的语气很夸张，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八卦的味道，楼云为此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会议室，敲敲脑袋：“你别来了，我之后还要去天空岛一趟，没功夫带你。”

“你不是才去了？”

“去了不可以再去吗？总之没时间应付你，你事儿最多。”楼云十分嫌弃。

沈沈并不真的那么想要跟他一块自驾旅行，她宁愿和张世传出去玩，也不想要和这根凶巴巴的木头一起，张世传的女明星女朋友们至少对她温柔体贴，还会教她怎么护肤，怎么保养，怎么穿搭，除非楼云也给她找个嫂子。

不过，没有嫂子也没关系。

沈沈蓦然想起刚才给她开门的，那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的男孩，他站在一缕阳光下和自己打招呼，连惊愕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微笑时有种蛊惑人心的温暖，因为家里的关系，她也见过不少男明星，可他们大都因为人设，缺了一股人气。

于是，她半捂着手机，支支吾吾说：“哎呀，老楼，我要来，我就要来，我就要麻烦你！”还想要麻烦你把你室友介绍给我，她最喜欢这样干净白瘦的男孩子，正好可以撮合撮合，“你就带我去嘛，带上我一个怎么了，我有钱，又不多吃你家大米！”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爸，你之前的……”

“你敢！”

“你老实交代，为什么非要去？”

因为，因为……

反正不是因为你。

沈沈心里如是想，靠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拨动桌上的时钟，陈月章从门缝里往里瞧，她顾盼低头，脸颊飞上红晕，整个人被落地窗外的红霞与阳光包裹，是少年慕艾之色。

那种小心翼翼，那种渴盼，都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甚至向外扫了一眼，目光又飞快缩回，好像怕心事被人偷听了去，陈月章自嘲地想，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防着自己这个外人，发现了秘密心事，然后转头告知被暗恋的人。如果是其他人还能一争，但性取向是不可逆的。

“你总不可能一个人去吧，你就说，你还要带谁？谁值得你再跑一趟？”

那语气就像正房捉奸。

陈月章心里很不好受，拿着牛奶走回房间，花了足足六秒，心虚地轻轻掩上房门，等他把杯子放在书桌上时，才发现牛奶已经洒了一半。

他有轻微的洁癖，这个时候应该去厨房处理，可他不想出门。

牛奶被放在桌上，一直被放冷。

他背对着窗户，不敢看太阳落下，白鸽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