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章。”

“我在。”

“……我们已经分开七个多小时，我想你了。”

换做平时，陈月章会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也想你”，但他今天心绪不定，脱口时竟成了：“那你跟我走吧。”

楼云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异样，要知道从张世传的消息来看，今天谈合作应该很顺利才对，他更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只当他这个社恐出门一趟有些累了。

陈月章见他沉默，立刻改口：“我说笑的，你正在跟家里人吃饭吧？”

“是，”楼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的飞机。”陈月章好几次想要向他求证张世传的说法，可是心痛到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更怕自己得到晴天霹雳，只能和他说了一会白天的合作进展作为铺垫，然后委婉又小心地试探：“刚才和你说话的是……”

“家里的妹妹。”楼云不假思索。

想起沈沈走之前的话，楼云心里堵得慌，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见过陈月章？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他回国之后的那三年还是？如果是回国后，她之前打电话就不会质问自己骗她和陈月章断了联系，那就是……在英国？

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说过什么！

楼云按着手机掉头往楼下走，沈沈却挽着母亲的胳膊，站在院子里冲楼上的他挥手，用口型说：“你答应我的，别忘了！”随后乘车离开。

无奈的楼云只能向陈月章旁敲侧击：“你见过她？”

陈月章愣了一下，轻轻“嗯”声：“她来英国找过你，但你不在，她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告诉你她来过。”

“她让你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楼云口气有些酸。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个夏天，那丫头给她打电话声明自己要来英国，让他赶紧从德国回来接驾，最后被他骂了一顿，转手扔给她爸的那一次，原来她不是要来，是已经来了，先斩后奏。

陈月章却为他的责备而脸颊发烫。

他说了谎，沈沈其实什么都没说，走的时候甚至十分匆忙，而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阻止他的追问，因为他偷听到了那个小姑娘的电话，为此恐惧，伤怀，憔悴，即便事隔多年提起，也觉得难以呼吸，热汗满头。

因为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对楼云的喜欢只能埋在心里，他不得不躲回国，他们也无法再保持那样暧昧的关系。

一切都不一样了。

面对陈月章的沉默，楼云直觉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对沈沈对陈月章的向往和憧憬感到烦躁，也为身边的人带来困扰而感到内疚，他想直接问，但又觉得像捉奸一样，怕心思细腻的陈月章会乱想。

于是他脑子像挨了闷棍一样，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觉得她怎么样？”

陈月章先是疑惑，而后愤怒，最后归于可笑的平静，他靠在玻璃窗前，望着城市的霓虹，心一点一点往下坠。

他这什么意思？

他回家被按头相亲结婚，不告诉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还来问他怎么样？

陈月章生气地夸奖，都快把沈沈夸上天：“……很可爱，也很漂亮，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楼云，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楼云大感不妙：“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来骚扰你。”

陈月章笑出了声。

露台的玻璃门后，一道苍老却笔直的身影，在白色的纱帘后若隐若现，楼云浑身一凛，把手机贴在耳边，轻声说：“月章，我有点事情，晚些时候和你说。”

“不用了，我今天很累。”

“……那你早点休息，”楼云顿了一下，“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电话收回口袋，叼着烟的楼父开口：“在讲电话呢？我以为你第一时间会是想找家人聊聊。”

“我确实想跟你……”

“明天吧，你妈妈很久没见你了，你去和她说说话。”楼父转身就走，他的声音慢而沉稳，明明没有任何厉声的质问和责备，但却无形之中充满了压迫。

他希望家人能接受陈月章，虽然他是一定会和他在一起的，但他还是希望他爱的人能得到祝福，而不是诅咒。

那天晚上，他和久没有见面的妈妈闲聊了一会，再三声明自己不会和沈沈在一起，沈母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抗拒，试探性地问他：“你恋爱了？”

“嗯。”

“那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吧？是什么样的人？”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望着那张苍白的，精神明显不太好的脸，又忍了下来，径自走出了房间：“让我想想。”

十二点的时候，他给陈月章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想到明天他要坐飞机，没敢打电话打扰他，只给他留了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楼云试图找他爸好好谈谈，但家里不停有访客，以至于他没机会，这一拖就拖了初四，怕临时回不去陈月章会担心，于是提前和他通过电话，只说家里有点事，需要晚一点回来。

成败在此一举，否则他们永远都要过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一对相爱的人不想要得到祝福，不想要手牵手在阳光下散步。

就算为人所知，也要是充满甜蜜的八卦，而不是沦为笑柄的娱乐新闻。

他在电话里听出陈月章声音很弱。

“怎么了？”

“……老家放鞭炮，没睡好。”

陈月章闷闷地，一个人坐在硝烟还未散去的院子里，满地鞭炮红纸，头顶弯月凄凉。他又变回了那个时候，在遥远的异乡，把自己包裹在茧里的人，而楼云是他唯一的翅膀，但翅膀却要折断。

这份喜欢，让他担惊受怕。

但他在恐惧中，却又固执且迫切地希望对方能向他多走一步，以此证明那份热爱不是他的患得患失。

“游戏的事情你别太担心，我跟张世传打过电话，他说年后就可以推进，过年的时候你就别想了，那时候有的忙……”

“楼云。”

陈月章小声叫他的名字，语气像撒娇。

“好，我帮你忙。”楼云心里那根弦被撩动，自然而然将一切接过来，“只要有我在，不需要你烦，你给自己放个假。”

“真的？”

“难道你不相信你老公的能力？你不是见识过么！”

陈月章有些不好意思：“……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在想什么？我说的是熬夜的能力，那年的圣诞假，我不是一口气写了五篇论文，还得了全A。”楼云揶揄他。

两个人都笑了，但又各自沉默了一会，又互相喊对方的名字。

“你先说。”楼云保持绅士风度。

陈月章抱着手机，眼睛酸酸的，努力展平唇角，才能够维持平稳的情绪：“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

“楼云，我永远爱你。”

“……你给我三天时间，不，两天，最多两天，我一定按时回家。”楼云听出了他颤抖的声线，他心里酸酸的，想陈月章想得要发疯，他再也等不了，向他保证，并在心里默默计划，一定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他在晚安中挂掉电话，一转头，看见妈妈端着果盘站在他身后，微笑地凝视着他。

所有积压的情绪都涌上高峰，他乘浪而行，无法再回头，于是干脆永不回头：“妈妈，我有一个很爱的人，他叫陈月章，他是个男孩子，但我还是想和他共度一生。”

两人在腊月的冷风中对视了一会，楼母向他招了招手。

大概生过病，母亲比他想象得更看得开，他们一起聊了一会陈月章，就像普通的父母好奇孩子的另一半一样，还嘱咐他年后带回家来看看。

后半夜时，楼母带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带着空果盘走了出去。

“孩子，不要悲观，与爱伴生的应该是勇敢和希望，而不是痛苦和伤害，你爸爸那边，我会帮你去劝劝他。”

“妈！”

“你真的爱他？”

“愿意用我的后半生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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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