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的，一想起这事我就来气！”科林·霍华德抚着下巴抱怨道，“阿德莱突然就走到普兰那边去，事先完全没有和我们交流过，害我们可是猝不及防的迎来了一个下街人呢。”

小霍华德的发言使得兰斯顿鄙夷的一眼：

“没错，既然连王子的好友们都事先不知情，那么我们这些旁人可就更是毫无准备了。”

我本以为兰斯顿对这件事的讲述会停在这里，毕竟那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要贴心地为看客老爷们解读一番！

“从这件事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子毫无征兆地对着普兰表现出善意，而普兰的神情，可说不上是什么受宠若惊，恰恰相反，他挺平静的。”

或许我只是从头到尾都在呆滞。我腹诽。

兰斯顿接着道：“后来我也猜测过，是否普兰与王子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直到这时，他才正视我像阿德利安惯用的那样，挑起一侧的眉毛，那张平和的、幼态的脸上首次流露-出堪称挑衅的质疑。

我怨怼地死盯着兰斯顿，心里清楚他要表达什么，无非是我在《学生时代回忆录》中写的“force □□协议”一事，可惜生活不是《学生时代回忆录》，我既已决定坚决否认罪名，就不打算再像刚才那般放任自流，而兰斯顿给我出的第一道难题，简单得只需要稍微激一下小霍华德：

“阿德利安毕竟是Omega，一时兴起可怜一下我这个Alpha不很正常吗？Lala，是你说的，我以容貌闻名。”

以科林·霍华德和阿德利安的关系，显然占有欲极强的Alpha不愿在栽赃的范围（即所谓的第二标记者）之外，纵容其他Alpha与自己的Omega暧昧，即使这只是件言语所叙述的往事。

果不其然，自有科林·霍华德为我辩护：

“我和阿德莱终止每月的标记关系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在那之前，阿德莱的后颈没可能被普兰染指——不过，阿德莱会对着普兰另眼相看，我倒是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兰斯顿竟然比我还要好奇。

“还有原因？”我吃惊于阿德利安原来不是那么反复无常。

书-记官紧接着道：“请说。”

科林·霍华德享受了一会儿众人满怀期待的瞩目，才施施然哼道：“首先，普兰你这娘炮Alpha就少在那儿异想天开了：你十三岁的脸也就迷一下Alpha——阿德莱那时想试探你对他真实性别为Omega这件事的看法。”

是啊，你那时不也被我的脸迷倒过吗？

我仔细回想了当初的事，觉得小霍华德才是异想天开的那个人：

“你为了给你的Omega找借口真实不遗余力，连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我就问你，阿德利安那段时间除了戏耍我之外有做过别的事吗？”

小霍华德莫名其妙被我的第一句话所伤害到了，又气又急，几乎跳脚：“那是因为他和你接触后发现你这蠢货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是Omega！甩又不好甩，只当养条狗！”

如果是见到当了阿德利安走狗的兰斯顿之前的我，肯定是要追究小霍华德骂我蠢货、阿德利安当我是狗这两件事的，但我发现了对当下而言更有价值的一点：

“哦吼，亲爱的科林，你终于承认我不知情阿德利安是Omega喽？”

“该死！”科林·霍华德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补救，“又、又没说你几年后还不知道——十六岁的阿德莱和你黏糊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没意识到吗？”

我只觉得小霍华德这是自己心中对阿德利安有异想，才会看谁都觉得这人对阿德利安有异想。

尽管如此，科林·霍华德和《学生时代回忆录》的可靠性依旧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打击，我心满意足的闭嘴了。

“看来对于你们Alpha来说，标记与human body关系就是AO之间的一切，只有它才可以证明AO的关系。”兰斯顿对着小霍华德冷嘲热讽，我平生第一次见他这么有攻击性的样子，与我记忆里羞涩温和的雀斑Beta大相径庭，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兰斯顿只继续说：“王子最开始的目的不纯又如何？后来王子对普兰的态度，我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我不懂这些当时的旁观者都目的了什么阿德利安对我的特殊态度，我在那段时间巴结阿德利安的岁月中，只从他那得到了被压榨的童工般的待遇。

而兰斯顿在吸引了我和小霍华德两个Alpha的目光后，冻结的面色稍霁，只剩下“你们Alpha都是下半身动物”式的轻蔑。

我心中发苦：曾经的Lala可是能和我一起痛批AO肮脏天性的知己，如今却将我视作鄙视的对象。

但我来不及伤心，我目前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击溃阿德利安——到时候何愁兰斯顿不回来痛哭流涕地坦白错误。

于是我控制自己转而面朝科林·霍华德：

“我刚才想起来一件事，或许你有兴趣。”

小霍华德撩起眼皮，不耐道：“少废话，要说就说。”

“……你先前跟我解释了阿德利安主动对我示好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偷-窥者是我的了。”

我也不指望科林·霍华德能对我有好脸色，只要他接下来乖乖顺着我的话走，我对他耐心一点也无妨。

“就是在我见证了你和阿德利安标记现场的当天，晚上你俩和我一前一后的回去，立刻就因为逃课被抓去惩处了。”

“嗯……”小霍华德噘起嘴，眼球上移，在回忆中搜寻这事。

“你是因为受罚太多次想不起来了吗？”我把这句差点滑出舌尖的话咽下去——要耐心——终于等到了小霍华德记忆复苏。

他迟疑发问：“普兰，你是说罚了我整整一周脖子上挂着“我是傻瓜”的木牌的那次？”

“对，那次我和阿德利安的处罚是关一晚禁闭，我的禁闭室就在他隔壁……”

在阿斯及公学，禁闭是常见的惩罚手段，小霍华德因为那几天在神学课上的糟糕表现，在被即将被投入禁闭室的时候，临时被神学教授带走，得到了不同于我和阿德利安的处置。

禁闭室除去那扇木质小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开口，亦没有任何照明的设施，在一片脸大象来了都要怀疑自身的存在的、凝滞的黑暗中，只有我缩成一团的为在啜泣——阿斯及传统，我和阿德利安双双被取消了晚餐。

我因为时常和那些高年级Alpha斗殴，成了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习惯性地盘腿坐靠着墙，背上浸入砖石的凉意，幻想自己是中古时代的苦行修道士。

王子殿下却是初次被关禁闭，刚开始倒还安分，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他重而焦躁的脚步声，就像魔鬼坐在了脚上：“科林？你在隔壁吗？”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一进禁闭室，小霍华德就被挂着木牌站在餐厅的凳子上示众，守在外面的教职工的的呵责就先一步来到了：“禁闭期间不许聊天，再犯多关一天禁闭！”

阿德利安噤了声，我也暗自庆兴自己没有出声。

结果没过多久，我靠着的墙背后响起指节叩击墙壁的声音，我不回应它就不止，只得又无奈又新奇地顺着其节奏应和起来。

黑暗消除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和阿德利安和墙的存在。我们隔着墙背靠背，仅弹动着各自曲起的手指，敲在砖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和着一曲不成调的歌。

像是过了一万年，背后的敲击声才渐渐歇了，而我在虚实难辨的梦境，睁眼闭眼的一秒钟里，这一-夜就过去了。

生活老师打开禁闭室的门，把我从墙角提溜出来，命令我和阿德利安去盥洗室处理个人卫生。

浪漫传奇的幻觉逃逸了，我看见憔悴得像个病人的阿德利安站在生活老师背后。

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住我，眼中残留的柔情被不可置信挤到了角落：“怎么是你……”忽又猛一改口：“抱歉，普兰，请问科霍华德是在？”

我窥见秘密后，虽然早一步逃离的现场，却又害怕回去时撞上那对狗AA，便在外边多逗留了一会。

被领去关禁闭的时候，只看见了阿德利安涉入黑暗禁闭室的背影，而小霍华德，就在他即将踏入禁闭室的时候，被他的神学教授给拉出了，挂起牌子招摇过市了。

当时要不是关我的教职工说：“放宽心，普兰，连王子都要被关，是不是觉得自己本学期进去四次要好接受得多了？”

我这才知道那进去的人是阿德利安。

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在一整夜被误认为小霍华德的情况下还要巴巴地告诉别人小霍华德根本没被关禁闭。

“不知道。”我说完就离开了，心里暗骂阿德利安这个自甘雌伏的Alpha prostitute，一会儿都离不开小霍华德，简直就是Alpha之耻。

只是后来他的接纳，确实挽救了我暗无天日的公学生活，摆在眼前的利益不会动摇我的偏见，但能让我变得辩证；：阿德利安是prostitute和他能给我无数好处有什么关系？

当然咯，这些想法我自己都觉得阴暗，自是不会说出口的；至于那隔墙合奏的事，为了不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误会，被我概括为：

“当时阿德利安把我当成了科林·霍华德，以手敲墙同我交流未果，出了禁闭室发现我不是小霍华德之后十分震惊：你不是科林！”

我重点挑出了对我有利的部分，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看着科林·霍华德本人，看着他一会眉毛高扬，面容舒展，好不得意；又看他一会强压眉头，紧绷面皮竭力隐藏自得——可惜，他的种种变化已被国王和辅助裁决的众人看在了眼里。

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盘算着，大家对这事的看法应该有所改变。

仲裁开始之时，我在旁人眼里的形象是继小霍华德之后对阿德利安进行标记的Alpha，也是诱导阿德利安be in heat、制造丑闻，又将此事写作erotic小说牟利的人-渣。

而现在，尽管我在众人眼中非标签不仅没有得到本质改变，还因为与兰斯顿的对话中透露-出的开除一事，完善了我在他们臆想中会对阿德利安不利的动机，但我却离自己的自证目标踏出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实际上，在这场全场默认支持小霍华德的不公裁决中，比起一个劲儿地自辩：“我是无辜的！”倒不如换一种思路，把阿德利安的报复合理可信地提到台面上来。

我本日想过不止一次，阿德利安作为一个Omega，这般检举一个Alpha，毫无疑问是极为不体面的行为——更不要说我可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动。他这是在自毁贞洁（虽然这玩意儿他早就给了小霍华德了），是铁了心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现在我们两败俱伤：我的《学生时代回忆录》是在阿德利安名声的墓碑上吐唾沫；而阿德利安指控我force □□于他，决心用他Omega的贞洁为代价送我去尝尝牢饭。

阿德利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仅仅只是为了报复我一个写地下erotic小说的老同学呢？尤其是比我过分的作家可不少呢？

如果说他只是想要让我替小霍华德背负骂名，根本不至于搞出这场名流尽聚的仲裁，只需要把我给抓了，再在几家主流的报纸上发个通告，就可以低调地投入自己Alpha的怀抱，何必如此浪费资源？

我至今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我打算进行一场豪赌：赌那些陪同裁决的老爷们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朝这帮人灌输着那些往事，在暗暗渲染自己和阿德利安的过去，为后来的发挥做准备的同时，反复强化科林·霍华德与阿德利安之间的感情，用所谓的“挣-扎”，让那些不怀好意的操纵者放松警惕：看啊，可怜的普兰只能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小事来反抗了。

他们可不会知道，我这个职业流言家，已经为我和阿德利安量身打造了一个剧本，姑且就叫《王子因爱生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