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判案江氏

沈潇柟的腰际凸显出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那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爬行在他的肌肤上。

五道血痕清晰可见,每一道都深可见骨,仿佛要将他的肉生生撕裂开来。

沈婧娇忙丢掉手上的东西,搀扶住他,又与侍从一起将沈潇柟送进房间。

她提裙一路喘着跑回房间拿来木箱。沈潇柟苍白的嘴唇扯起一抹笑意,不想让妹妹看出他的脆弱和痛苦。

沈婧娇见他这般更是难过,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压下心底酸涩的情绪,她道:“阿兄坚持住,不就是多几道疤,挺过去就没事了。”

安慰完,她用清水清洗伤口,石灰洒在伤口处,缝合,敷药,直到最后缠上绷带。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不时地滑落下来,打湿衣襟。

门外玄影脚步急切,叩响房门,“沈医中,殿下受了伤,还请您前去。”

玄影语速极快,焦躁而急切。

想来谢司衍伤的也不轻。

她先是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潇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随之迅速收拾好木箱,跟随玄影穿过船舱前段卧房,来到正中央最为宽敞的房间。

门内,谢司衍好好地端坐在案几前,先前湿漉的衣裳褪去,重新换了身墨色的长袍,发梢处依旧显着潮色。

沈婧娇一度以为他相同的衣服有好几件,都是相似的颜色,相似的纹样。

回想起在王府那次,他也是受了重伤却面色平静,跟没受伤一样。

她一边将单肩背着的木箱取下,一边上前伸手探上谢司衍肩膀,想看看他伤在何处。

谢司衍眉头紧锁,“作甚?”他的话就如外头的寒风,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殿下不是受伤了吗?”

谢司衍闻言抬起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划痕,破了皮,还有星星血色自裂口处缓缓流出,“你说这?”

沈婧娇一愣,扭头去看玄影。

所以这么急切地来找她就是因为这?

谢司衍从沈婧娇的眼神中看懂一切。

玄影武功高强,就是太过心善,为人大大咧咧,有时任务失败总是归结在自己头上。想必此时又是十分懊恼自己犯下的过错。

谢司衍是在皇宫往东七十里七巧街颐和巷里发现的玄影,当时他不过十岁,身上血流不止,脚下路过的地方自成一条血路。

他不过和他差不多年龄,却被人伢子鞭打得不成样子,也总是抢不过别人的吃食,谢司衍见他可怜便将他买下。

后面谢司衍让他练就一身本领,在私下统领一方影卫。

前世谢司衍被贬的路上,玄影都是一路跟随,直到死去。

谢司衍犹豫后还是决定不去怪他。

沈婧娇将他的手握住,“幸亏只是小伤,但尽管是小伤也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木箱中取出白色纱布。

谢司衍怕玄影多想便让他先下去,屋内顿时只剩沈婧娇和谢司衍二人。

没一会儿功夫,“好了。”

其实她很感谢谢司衍,她不会水,若是没有谢司衍,她不知道阿兄现在会是在哪。

作为皇子能舍命相救。

这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但好像也没人说他坏。

上一世,她亲耳听见宫中四处谈论——肃王殿下被贬长岭那般疾苦之地,因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受不了那般折磨,最后选择了自戕。

卯时三刻,谢司衍觉得已然有些晚了,但又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到她在船头握着香炉符咒的样子,怕是吓坏了。

屋内几束烛火堪堪亮着,他将玄影在她之前送来的热菊茶斟了两杯,释放出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难怪,沈婧娇每次进他房间总能闻到一股菊花香沁人心脾。

“明日看看受伤的侍卫,后日差不多便能下船了。”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沈婧娇以为是在唤她明日去看侍卫的伤势,自然答应,就算谢司衍不说她也是要去看的。

“今日的刺客是什么人?他们是有什么东西在殿下这吗?”沈婧娇问。

谢司衍饮下温茶,随后开口,“宫里的人,此去南下是因为秘库。在燕楚与昭国交界处发现秘库,秘库分东西两侧,两个入口,其中一个入口的钥匙就在我身上。”

沈婧娇微微一愣,他就这么告诉她了?

“殿下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是谁的细作?”

“若你是,方才大可不会救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最好的选择。“谢司衍手指一圈圈抚着杯壁,解释道。

沈婧娇抿嘴一笑,突然想到什么,“好像当殿下的医中真的有生命危险,还未到江都就已经经历了两次刺杀。”

她尽量语气轻松,不那么严肃,免得谢司衍觉得是她想反悔。

活这么久从没经历过刺杀,更别说隔段时间就来一次。

“那你先习惯着,到昭国后便不会了。”其实还有几起刺杀,被谢司衍暗中压下。

沈婧娇从他言语中竟听出一股酸涩,其中的道理也清楚。除去早年夭折的大皇子谢谦,五子夺嫡,是无处不在的战争。

自家人的战场,还需到别的国家方才安稳。

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沈婧娇作势有些犯困,收拾好木箱退了出去。

深夜,谢司衍褪去外裳时察觉手上异样,低眸看着被包裹严实的手指,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外裳褪到一半,硬生生将手上包扎好的布料撤下,甚觉挠心。

随后,才嗑眼睡去。

沈婧娇侧卧在床上,一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轻搭在腰间,长发披散开来,如瀑布般散落在枕边。

她将被子拉得高高的,欲盖住整张小脸,不禁回想起谢司衍海夜拔剑以及他毫不犹豫落水救人时的英姿......

而后,似乎又想起什么猛的晃了晃脑袋,想将脑中荒唐的想法摇走。

谢司衍喜欢的是沈沐......

晨曦初露,山川苍茫。

江都城,状元乡。

昭国通事人张达在鹿鸣驿站左右踱步。

方才下人进来传报燕楚皇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达状元乡。他用最快速度修整衣装,侧身背上一个经过几次修补的挎包后出了门。

阳光斜照在古老的街道上,张达站在船舶停下的岸道处,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鹢鸟船舶。他整理衣襟,长呼一口气。

沈婧娇从泊船而下,就见一位布衣粗糙却干净整洁,一条杂灰色布带盘起长发,腰际还挂着与衣服相同布料的袋子。

张达躬身,颔首道:“小臣通事人张达,奉旨迎接待肃王。此次前来,愿两国友谊长存,共商大事。”

沈婧娇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名为张达的中年男子,乃是此次接应的通事人。

谢司衍停下脚步,嗯了一声后便没了话。

张达再次弓身,比第一次更低了些。恐是怕肃王不满,略寒的天里额头冒出汗来,用衣袖轻轻拂去。

前往驿站途中,沈婧娇坐在普通的木质马车内向外望。树木凋零,枝桠光秃,仿佛在向天空伸出手臂,乞求一丝生命的滋润。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连鸟儿的鸣叫声都显得异常遥远,仿佛不愿打扰这份宁静的哀伤

状元乡近边境,静静躺卧在山脚下,无力抵御岁月的侵蚀。路过的街道人烟稀少,若说有,也就只有些脸都快贴到书上去的青年,也不说是青年,有的甚至可以说老年。

状元乡,状元乡。多年前这里不唤状元乡,不属昭国,而是知欢街,燕楚国地界。

盛德帝即位,状元乡地界小,一不小心成了失地。

有一年科考状元光知欢街上就中了两位,往后更甚,知欢街因此成名,改名状元乡,惹得多少青年才俊住坊。都说若想成功高中,科考前去状元乡住上一阵便可。

哪来那么容易,若是如此那人人不都成状元了。

青年才俊深陷其中,无比相信那些妄言,书看得少了,心思也变得野了。而后不过三两载,状元乡便失了名,甚至遭受百家骂名。

只剩寥寥如何都过不去科考的深留执念,久居于此。张达就是其中一个。

鹿鸣驿站,谢司衍没打算作停留,张达也没什么行李,索性直达清波城。

清波城,轩辕宫。宫墙虽高耸,但砖石间的缝隙依稀可见岁月的侵蚀,斑驳的痕迹如同历史的皱纹,记录着往昔的风霜。看上去,萧条残败。

轩文帝朱璋年坐在御座上,高视着远处走来的谢司衍和沈婧娇,以及身后跟着的玄影。

沈婧娇打眼环顾一圈四周,作为皇宫确实有些破败了。

“不过数月未见,肃王越发英姿勃发了。”轩文帝开口。

谢司衍应和道:“轩文帝谬赞。秘库地处燕楚归雁坞与江都状元乡,但三分之二都在归雁坞,秘库应当归燕楚所有。”

谢司衍向来喜欢直奔主题,拐弯抹角就是浪费时间。

轩文帝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这便是肃王回国商议的结果?”

三月前谢司衍南下取秘钥后与轩文帝签下合约——因此事重大,肃王回燕楚与盛德帝商议此事,期间昭国不得擅自开库。

轩文帝知道不签的后果,燕楚出兵灭昭。届时别说秘库,整个昭国都可能拱手奉上。

那该如何呢?轩文帝当月纠结许久,召集各位大臣商讨至半夜,得出结论——假意散播消息攻打晋国,实际秘密出兵绕春申至临安攻打燕楚。

谢司衍冷声提点道:“轩文帝应该清楚,秘库末端才属昭国境内,难不成还想让燕楚将秘库拱手相让吗?”

轩文帝暗想,有何不可?

轩文帝面露难色,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你也瞧见了我昭国大势,已是残破不堪,即便是三分之一都不愿留?”

他有些无奈又感慨道:“世人道只有无情之人才会将人赶尽杀绝,我想燕楚并非如世道这般。”

这下沈婧娇抬眸,这是在暗讽他们跟那些薄情寡义的人一样?

她狐疑道:“轩文帝,昭国当真残败不堪了?”

“这位是?”轩文帝注意到谢司衍身后的女子。

“是本王的医中。”

轩文帝了然,胸腔有力回答道:“当然。”

一路舟车劳顿,谢司衍已经已然有些累了,道:“轩文帝,秘库事宜我已表明,若昭国同意,那便两国交好,我国愿分五百两黄金交于昭国。”

至于不同意,谢司衍没说。

五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谁都不知道秘库里有什么,若是那末端的位置连五百两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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