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收尾工作结束得快而安静。
伤者都是台下惊慌失措摔倒的粉丝,只受了皮外伤。她们在医院也只不住地追问,哥哥怎么样了,满心满眼都只有成桐屿。
警察来了,又走了。恐吓信、枪和两名枪手都被收走了。
安保公司来人了,又走了。两个小队的人都被带回去了。
来了几个黑衣人,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大学生接走了。
助理欲言又止,看了下手机也扭头走了。
深夜,当宋奇清迷迷瞪瞪睡醒时,只剩下成桐屿一个人坐在宋奇清的病床边。眼神低垂,面无表情,平添了几分戾气。
宋奇清飘散的记忆瞬间回笼,想起了这个难搞地客户。
“你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宋奇清侧卧着,还带着睡意。
医生让她趴着做个检查,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一觉睡到深夜。
成桐屿没有否认。
宋奇清稍微清醒了一点,“你这个情况得加钱。”
“你作为客户和我们公司要求一下,说你很感谢我。”
“还有还有,你要升级到24小时贴身保镖的套餐,我可以拿的更多。”
“我作为你的救命恩人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况且……”
“好,我会说的。”
宋奇清还在绞尽脑汁地说服他升级套餐,成桐屿已经干脆地答应了。
他根本就不在意身边跟着谁,利用他做什么事达成什么目的。
习惯了。
“那,那你现在打电话说。”宋奇清一下清醒了过来,眼神亮亮,直勾勾地盯着他。
“太晚了。”成桐屿不太乐意,都快十二点了,堂姐应该已经睡下了。
“呵,今晚她肯定睡不了。你的新闻明天肯定铺天盖地,她今晚得擦屁股呢。”宋奇清嗤之以鼻。
成桐屿嘴角向下撇了一下,但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姐……没事。就是那个保镖,我们可以加钱吗,嗯对就给那个女的。”宋奇清眼神更亮了,手里还比了个二和四,成桐屿只能接着说,“这个服务可以升级吗,24小时那种?嗯,好……明天见,早点睡吧。”
“满意了吧。”成桐屿挂了电话,偏过头问她。
“满意满意,成老师真配合。”宋奇清甚至想不到成桐屿居然会这么好说话。
“那我回家了。”成桐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欸等等,你去哪?”宋奇清一下从床上坐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成桐屿的手腕被死死扣住,不疼却挣脱不开。
“回家啊。”成桐屿不解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后突然反应了过来,该不会……
“我是你24小时保镖,我得贴身保护你啊。”宋奇清理直气壮。
成桐屿气笑了,“那只是为了给你加钱的借口。”
宋奇清一脸正直,“万一我不在你嘎了怎么办?要是你嘎了我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成桐屿才不在乎一个保镖的职业生涯,那时候他若泉下有知会保佑她的事业第二春的。
“这样你会很安全的。”宋奇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可笑。哪有人欺负我。
成桐屿想反驳的话顿了一下,停了半晌,最终还是舒了口气不做声。
随便吧。
有没有人跟着又如何呢,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
还不如让别人开心一点。
“我要回家。”成桐屿虽然不在乎留在医院陪她,但第二天还有工作,他必须回家休息保持状态。
毕竟工作是第一位的。
“那我现在出院。”对于这一点,宋奇清也很赞同。
……
“你要住我家,可以,但有一点要说好,”离开医院前,成桐屿事先声明道,“在我家,你要像不存在一样。”
不存在就是,不听不说,不闻不问。
宋奇清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只要能保住这个金饭碗就行。
“先去我家收拾东西,然后再去你家。”宋奇清提议道。
成桐屿看了看表,说,“一个小时内必须收拾完回去,不然睡眠时间不够了。”
宋奇清的家离医院并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
当成桐屿下车看到“军区大院”的牌子时并不意外,她的身手在此刻变得更加合理。
“进来吧,”宋奇清打开了家门,“万一就我收拾东西这一下功夫你嘎了怎么办。”
原本想在门外等候的成桐屿只能脚步一转,进了她家。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两室一厅的格局,地上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和纸箱。相比于家,这里更像是乱糟糟的办公室。墙上整整齐齐地挂了五张黑白照,像是两对夫妻和一个笑容灿烂的女生,照片底下还有一个香炉。
我以后也会被这样挂起来吗?会有人祭拜我吗?
应该不会吧。
成桐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只低头数门口的瓷砖。
天气逐渐转凉,夜晚的秋风还是寒气侵人。橙黄的灯光莫名地让人有一丝暖意,尽管那是虚假的。
不到二十分钟,宋奇清就收拾妥当了。
出门前她上了一炷香,跳动的火苗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像是游离的鬼魂。
成桐屿什么也没问,宋奇清什么也没说。
到家已经快两点了,成桐屿只剩下四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这是客房,客房浴室也在里面。缺什么自己解决,不要打扰我。”他撂下两句话,便回房抓紧时间补觉了。
宋奇清躺在床上呼出了一口气,终于释放了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后怕。
差一点,她就死了。
原本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男明星收到恐吓信说在今天下午的活动上会被大卸八块。这用词一看就是恶作剧,甚至让人怀疑嫌疑人是否成年。
这么普通的任务原本不需要她出勤,还是她看到了经纪人姓盛才主动请缨出任务的。
临出任务前,她换衣服时看到了柜子里的防弹衣,一时兴起才穿上。
差一点,这人就死了。
现在两个人都好好活着真是万幸。
一定是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奇澈的在天保佑。
缓了一阵,她才抬头打量这个房间的摆设。
成桐屿的家在城郊的高档小区里,一梯一户,**性极好。屋内的摆设就像样品房一样没有人气,说不上温馨,但干净整洁。
要在这住多久?宋奇清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在房间里扫视。
要保护他到什么时候?她回想起他毫无求生欲的眼神,应该还能再撑三个月。
三个月可以接近盛家吗?
成桐屿和盛家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默念起与出门前上香时一样的话——奇澈,我一定会查清楚盛家是怎么害死你的。
……
房间朝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刺眼。
当宋奇清收拾整齐走出房门时,成桐屿正坐着吃早餐。
“早啊。”宋奇清像普通朋友一样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但没有回应。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眉眼都没有抬一下。
“早安……?”宋奇清确定他没有戴耳机,他就是不理会。
宋奇清撇了撇嘴,一大早上就不理人的客户真是难搞。
她转身从冰箱拿出牛奶,突然意识到他昨晚提到的“不存在”——就是在他家要像鬼一样,永远隔着次元壁?
真是见鬼了。
虽说这个男鬼容貌俊美,出手阔绰,有求必应,但随时魂飞魄散。
他还拥有半死不活的演技——无论多好的导演或班底,他参演的作品演一个扑一个。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大批粉丝就只图他貌美,排队给他送钱。不少网友怒骂他带资进组,傍了大款才能糟蹋这些好剧,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对此,他本人从未回应过。
宋奇清看过他演的电影,每次到他的部分都得快进,平白把一部好电影整得七零八碎。无怪网友这么生气,极端的甚至还给他寄恐吓信。
什么要在片场放炸弹啦。
什么在活动现场攻击他啦。
偷拍跟踪都上不了台面。
每天他的公司都能收到厚厚一沓骂人的信和更厚一沓粉丝的信。
他的经纪人之前签的另一家安保公司,但听说还是出了岔子,才换到了现在的安保公司。宋奇清一般负责朝不保夕的危险客户,例如政界名人或手握证据的记者,他实在说不上是危险客户——很少人真的会对娱乐圈票房毒药下死手,毕竟这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
但从昨天的情况来看,有人铁了心要杀他,而他也知道对方是谁。
会和盛家有关吗?
是一批人吗?还是两批?
纷乱的想法在宋奇清的脑海里来回乱窜,让她早餐都皱着眉头食不知味。
成桐屿收拾碗筷时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他没有管她,把自己收拾干净便出门了。
宋奇清一下急了,生怕他自己走了,连忙跟上。
天气转凉,成桐屿穿了灰色套头卫衣,显得十分慵懒。刘海也没怎么打理,斜斜得耷拉着。宋奇清怕冷,早早地就穿上了厚外套,像是毛茸茸的小熊。521
两人在电梯间相顾无言,成桐屿率先打破了沉默,“早安。”
宋奇清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所以这就是人鬼殊途的结界吗。
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又可以存在了?
成桐屿看懂了她的想法,但想起她紧皱着眉头吃饭的模样,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喜欢一个人在家。”他解释道,“最好不要让我察觉到你的存在。”
宋奇清不理解,但尊重。
家就是想怎么样都可以的地方。
“今天什么行程?”她问道。
“上午去运动,中午有一个和制片人的饭局,下午有通告,晚上还有一个饭局,估计会很晚。”他汇报道。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宋奇清看了看表,充实的一天居然从七点就开始了。
“昨天袭击你的是谁?”电梯到了,宋奇清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一边摁下了负一层,“总不能一直这么幸运吧。”
成桐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问题,“钱挣够了你就走吧。”
“你知道为什么换安保公司吗?”成桐屿看着地板倒影的自己,没有故作玄虚,“因为之前的保镖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死,而且那一天不会很遥远。
他作为一个傀儡,被推着走既定的不喜欢的路,却没想到还是挡了别人的路。
无论是前进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是那个被牺牲的棋子,在名利博弈场上被抛出去的碎砖瓦砾呢?
这张脸,长在自己的身上,却从不属于自己。
“所以,不要为了我把自己置于险地,不值得。”成桐屿看着她说道,“我肯定会死的。”
“当然了,人固有一死,”宋奇清飒然一笑,“但我肯定走在你前头。”
“话虽这么说……”她话锋一转,“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告诉我谁要对你下手,我好有备无患。”
成桐屿把头一扭,径直出了电梯开车去了。
“欸等等,我先检查一下刹车你再开啊。”宋奇清笑着追出来,“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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