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光在沈砚眼前扭曲成灰黑色的漩涡时,他第一反应是攥紧了口袋里的影蚀木吊坠——木头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剂镇定剂,压下了守夜纹灼烧的慌。
洞壁上的“假碎片”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菱形的轮廓崩解成无数细小的触须,每一根都像浸了墨的蛛丝,泛着油亮的黑,末端滴着灰黑色的黏液,落在地上“滋滋”作响,烧出细小的坑。触须在空中晃了晃,像是在嗅探猎物的气息,很快就锁定了沈砚,带着腐甜的腥气朝他缠过来。
沈砚侧身躲开,后背却撞到了冰冷的洞壁——蚀洞比他想象的要小,此刻触须已经堵住了洞口,他成了瓮中之鳖。腕间的守夜纹烫得更烈,像是在预警,可脑子里的剧痛还没消散,刚才闪回的画面碎片还在打转:白裙女人的笑、焦土上的光屑、黑丝绒外套男人的银针……这些画面像带刺的玻璃碴,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砚!你在里面干什么?!”
陆则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喘息,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应该是和掠食者还没脱开身。沈砚刚想应声,一根触须突然缠上他的脚踝,黏液渗进冲锋裤的布料,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他低头,看到缠上脚踝的触须正在慢慢变粗,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吸盘,死死吸住他的皮肤。
“别碰那玩意儿!”陆则的声音更近了,“是影蚀母巢的幼体触须,会吸记忆的!”
吸记忆?
沈砚心里一紧,刚想抬腿踹开触须,脑子里突然又传来一阵剧痛——这次不是碎片,是清晰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软得像槐花,却带着哭腔:“阿砚,别让它吸走我们的约定……别忘……”
“温槐!”
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沈砚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个名字从哪来的,可念出来的时候,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腕间的守夜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烫得他几乎握不住拳。
金光顺着手臂蔓延到脚踝,缠在脚踝上的触须突然发出“滋啦”的声响,像被烈火灼烧的塑料,瞬间蜷缩成黑色的渣,散在地上。其他触须似乎被金光吓到,往后缩了缩,却没完全退走,在洞壁上扭动着,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沈砚喘着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守夜纹的金光还没退去,烫金的纹路比之前更清晰了,像活过来一样,在皮肤上游走。他摸了摸内袋里的手帕,布料还是粗糙的,却似乎比之前更暖了,好像温槐的声音还藏在里面,轻轻贴着他的掌心。
“你总算肯出声了!”陆则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脸上沾了点灰,黑色风衣的袖口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肤——上面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像是被影蚀体的黏液烧过。他手里的影蚀木短刀还在滴着黏液,刀身泛着冷光,“掠食者被我引去别的巷子了,你没事吧?”
沈砚摇摇头,指了指洞壁上的触须:“假的,是母巢幼体。”
陆则走进来,脚步很轻,警惕地盯着那些触须:“我就觉得不对劲,界核碎片哪会这么容易找。林朔这老狐狸,故意放诱饵,想钓容器上钩。”他顿了顿,看向沈砚的腕间,眼神里多了点探究,“刚才你喊的‘温槐’,是谁?”
沈砚的指尖顿了顿,又摸了摸内袋里的手帕:“不知道。突然想起来的。”
“突然想起来?”陆则挑了挑眉,走到洞壁前,用短刀戳了戳那些触须——触须立刻往后缩,刀身接触到黏液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守夜纹亮的时候,你会想起东西?”
沈砚没说话,算是默认。他走到洞壁前,看着那些还在扭动的触须,守夜纹的金光已经退去,只剩下淡淡的烫意。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触须时,触须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别碰,”陆则拉住他的手腕,手套的粗糙布料蹭过沈砚的皮肤,“这些触须能感应到守夜纹,你是容器,它们会缠上你。”他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摸到了沈砚腕间的守夜纹,“你的纹……比普通守夜纹亮很多,是记忆守护族的直系纹吧?”
沈砚看向他:“你知道记忆守护族?”
“以前听江叙提过,”陆则收回手,把短刀插回腰间,“说是能织真实记忆屏障,林朔最忌惮的族群。后来……好像全族都被影蚀体灭了。”他说到“江叙”时,声音轻了点,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领口的影碎——那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
沈砚想起刚才陆则塞给他的吊坠,掏出递过去:“这个,还你。”
陆则接过吊坠,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叙”字,眼神暗了暗:“没找到碎片,倒是让你跟着冒险了。”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砚,“不过刚才你喊的‘温槐’,说不定和记忆守护族有关。你想查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江叙问问——他以前是守界者,知道的比我多。”
“江叙在哪?”沈砚问。
“黑市东边的废仓库,”陆则把吊坠放回口袋,“不过他不太愿意见人,得等晚上。”他看了看洞外的天色,灰雾更浓了,已经快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先出去吧,蚀洞周围的影蚀体越来越多了,再待下去会被包围。”
两人刚走出洞口,就听到一阵“沙沙”声——不是触须的声音,是更密集的,像无数只虫子在爬。沈砚和陆则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沈砚是拳头,陆则是短刀),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巷子口的灰雾里,钻出来十几条影蚀幼体,每条都有手臂粗,半透明的身体里能看到黑色的内脏,口器里淌着黏液,正朝着他们爬过来。更远处,传来掠食者的嘶吼声,似乎正往这边赶。
“操,被盯上了。”陆则低骂一声,把护目镜推到头顶,“你往左边跑,那边有个废弃的机械工厂,能躲。我引开它们。”
“一起走。”沈砚说。
陆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倒是比我想的讲义气。不过这些幼体速度快,一起走谁都跑不掉。”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手套的温度透过冲锋衣传过来,“放心,我在浮世城跑了这么多年,还没栽在幼体手里过。晚上在工厂见,我带江叙来。”
说完,陆则握着短刀冲了出去,朝着幼体最多的方向喊:“小虫子们!来追你爷爷!”
幼体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纷纷朝着陆则爬去。沈砚看着陆则的身影消失在灰雾里,又看了看巷子口——掠食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左边的机械工厂跑去。
工厂的大门早就锈死了,沈砚用肩膀撞了几下,才撞开一条缝。里面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地上散落着废弃的零件,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靠在冰冷的机器上,才敢喘口气。
腕间的守夜纹还在微微发烫,他掏出帕子,摊在手心——米白色的布料上,绣着的“30”在光斑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起刚才脑子里温槐的声音,想起焦土上的光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阿砚,等你到30岁,我们就去真界看日出。”
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回响,带着槐花的香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遗憾。沈砚摸了摸帕子,指尖突然碰到一个硬物——是他一直放在内袋里的玉佩,温玉般的触感,此刻正和帕子贴在一起,微微发烫。
他把玉佩掏出来,放在帕子上。玉佩是半圆形的,边缘很光滑,上面刻着一朵模糊的花——像是记忆之花,陆则提过的那种,能抗记忆篡改的植物。玉佩和帕子放在一起时,守夜纹突然亮了一下,帕子上的“30”似乎也跟着闪了闪,像是在呼应。
难道温槐和记忆守护族有关?难道这玉佩和帕子,都是她留下的?
沈砚正想着,工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不像是影蚀体,倒像是人的。他握紧拳头,守夜纹瞬间绷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出现在光斑里。她戴着细框眼镜,镜腿缠着浅色的织线,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的织针,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记忆之花的苦味。看到沈砚时,她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声音很轻:“你是……沈砚?”
沈砚皱起眉:“你认识我?”
女人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裙的温槐,另一个是穿着守界者制服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眉眼和沈砚有几分相似。照片的背景是一棵老槐树,树下还放着一块和沈砚手里一样的玉佩。
“我是苏轻寒,以前是守界者,”女人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温槐,声音带着点伤感,“温槐是我姐姐。她让我在你29岁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你。”
苏轻寒?温槐的妹妹?
沈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和玉佩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照片上的温槐,和自己脑子里闪回的画面一模一样,白裙、槐花、温柔的笑,还有那块玉佩——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在了一起,却又引出了更多的疑问。
“温槐……她在哪?”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几乎是颤抖着问。
苏轻寒的眼神暗了暗,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日志,封面是棕色的皮革,已经磨得发亮:“姐姐被林朔抓去了记忆墟,关在记忆茧里。这本是她的守界者日志,里面记着所有关于容器、界核和记忆之花的事。”她把日志递给沈砚,“姐姐说,你是第七个容器,也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第七个容器?
沈砚接过日志,皮革的触感很粗糙,封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槐”字。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温槐的字迹,娟秀而坚定,第一行写着:“浮世城是牢笼,真界是归宿,而沈砚,是打破牢笼的钥匙。”
“林朔找了六个容器,都失败了,”苏轻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他想用水晶眼镜里的共鸣核心,激活你的守夜纹,让你成为母巢的宿主,彻底掌控真界。姐姐为了阻止他,把共鸣核心藏在了记忆墟的老槐树下——就是照片上的那棵。”
沈砚的目光落在日志的某一页,上面画着记忆墟的地图,老槐树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30岁,日出,阿砚,别忘。”
原来30岁的约定,是去真界看日出,是去救她。
沈砚攥紧日志,指节发白。腕间的守夜纹突然剧烈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烈,像是在呼应日志里的文字。工厂外传来影蚀体的嘶吼声,还有陆则的呼喊声,似乎在找他。
苏轻寒看了看外面,脸色有些着急:“林朔的人快到了,我们得赶紧走。陆则应该在找你,我们去和他汇合,一起去记忆墟。”
沈砚点点头,把日志和帕子、玉佩一起塞进内袋。他站起身,跟着苏轻寒朝着工厂的后门走去——后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灰雾里隐约能看到陆则的身影,手里拿着短刀,正和两个影蚀守界者缠斗。
“陆则!”沈砚喊了一声,冲了出去。
陆则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他的话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沈砚身后——苏轻寒的白大褂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黑色的影线,影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穿黑丝绒外套的男人,正站在灰雾里,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的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找到你了,第七个容器。”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沈砚的耳朵里。他回头,看到男人的银框眼镜反射着灰雾的光,镜腿内侧,似乎刻着一个小小的“辞”字。而男人手里的银针,和他脑子里闪回的那根,一模一样。
是林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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