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月朝元年，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佳节，京城里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夜夜灯火通明，甚是气派。

常年被要求，在深闺内阁中读书习礼的女儿家们，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出门看花灯。

各大王公贵族家的子女们，要求就更多些，想要外出，还得身边有随从一二，方可成行。

林家有女砚之，年方二八，从小贪玩，爱随父亲习武，却不喜女工读书。

这可愁坏了她爹林殊。

作为掌管库银的光禄寺卿，在朝廷内也算是小有威望，官虽不大，权重却很高，很多官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可即便这样，林殊却对他这宝贝闺女，一点办法都没有。好歹他也能文善武，怎么到林砚之这里就这么不爱读书。

前几日因为林砚之上课期间，几次三番捉弄夫子，又被教书夫子状告了一番。读书不到半年，已经是第十次！

林殊一气之下，将她关在房里三日，让她自省思过，抄女戒。什么元宵花灯想也别想。

林砚之趴在窗边，手里抓着毛笔，桌子上的纸已经被她涂花了几页。连嘴边脸上都不小心抹上了墨汁，远看真像只大狸猫。

还时不时骚然一下门外看守的家丁，已经在屋里憋了一天的林砚之，实在忍不了了，她趴在门缝处，对外面的家丁好声好气地道：“几位大哥，陪我说说话，好无聊啊。”

外面静默。

林砚之继续道：“那不然，你们把我的婢女兰儿叫来？”

外面依旧静默……

林砚之彻底怒了，她大声拍着门板嚷道：“喂，你们几个，本小姐跟你们说话呢，听不见么？”

外面还是不说话。

林砚之用力压下去逐渐冲上头的怒火，几步踱到窗户边，“砰”一声，将窗户推开。二话不说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但是，落地还没三秒，就被屋外的两家丁，硬生生给嫁回了屋里。随后四仰八叉地仍在床上，“小姐别为难小的们了，放你出去，老爷会把我们扒层皮。”

其中一个家丁说完，就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林砚之那个生气啊！

她在床上来回翻滚，将脚下的被子蹬成一团，也解不了气。最后咬牙切齿地捶着床，嚎啕地仰天大叫着：“爹爹，他们欺负我，你快来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依旧是，如石沉大海一般地静默空气。

林砚之也知道他爹，这次是铁了心让她好好反省。可是有什么反省的嘛，她不就上课的时候，画了只乌龟么，怎么就扰乱书堂了。

夫子也是，真小气，不经逗……

就这么抱怨着，天色渐黑。

外面的热闹渐渐开始了，林砚之都能听到，大街上此起彼伏放烟花的声音。

一听到这，她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来，再次来到窗户边。拉开窗户，烟花的景致可是太好看了，五颜六色像极了着了色的棉花糖。

她最爱吃的就是棉花糖。

眼瞅大美景色就在眼前，林砚之望向那两个家丁，默默关上窗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自言自语：“不行，这么热闹的日子，怎么能少了本姑娘，我得出去。”

一有想法，她这心思就更消停不下来。她打量着自己的屋子，床，桌子，没有一样能让她利用的，钻房顶怕是没可能。

随后她又撑着下巴，撇向门口处，看来，只有和门边的人大打出手这一条路了。

可自从之前有过逃跑的经历，他爹这次给她安排了两个练家子，完全打不过。

这条路也堵死了……

林砚之有些焦躁地挠着头发，在地上来回踱步，明明娇娇俏俏的一个姑娘，此时暴躁的都恨不得把屋子掀了。

她叉着腰思忖着，每一个可行性，然后一再地否定。来来回回自己否定了，十几个逃出去的想法。

正苦恼中，她的房门开了。

是兰儿送吃的来了：“小姐，老爷让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鱼肉，你……”

还没说完，兰儿就被林砚之拽回了屋里。兰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砚之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兰儿拉到床边后才悄悄说道：“快快快，脱衣服。”

“啊？小姐你要干嘛？”兰儿捂着胸口，防备地看着她。

林砚之拍了拍她的脑门儿道：“想什么呢？我要跟你换衣服。”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站那里巴巴等着兰儿脱。

兰儿拽着衣服，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不甚情愿地皱着个脸，梗了梗脖子说道：“小姐，你这样，老爷会生气的。”

“哎呀，快脱，咋还磨磨唧唧了。”说着，林砚之直接自己上手拽她的衣服，兰儿见拗不过，这才慢慢吞吞地转身脱衣服。

林砚之看她这含蓄样子，估计是被她平时调戏多了，不好意思了。

“你快点儿，一会儿礼花都放完了。”

说着就又上手，把兰儿的外衫快速扒了下来，麻利地穿到了自己身上。

兰儿委屈巴巴地，瞧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欲言又止。

林砚之一抬头就对上她的眼睛，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递给她，说道：“快穿上我的，别感冒了。”

然后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了看外面的守卫，对兰儿道：“快给我梳成你那样的发型。”

兰儿头上有两个小发髻，倒是费了些时间。

收拾好，林砚之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点头，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她这个装扮垂着头出门，那两家丁，应该一下人不太出来。

她满意地拿起饭桌上的饭盒，捏着自己的嗓子，细细地说道：“小姐，那奴婢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之后转身指着桌子上的笔和纸，小声说道：“替我抄女戒。”

兰儿站在床边抓着衣服，紧急地说道：“小姐你别出去了，被发现我要被老爷打死的。”

林砚之摆摆手，“放心，你家老爷可没那么狠。”

话了就低头开门往外去，还不忘慢慢地把门关上。下了门口台阶，她一路学着兰儿的步伐，在几个家丁锁门之际，悄然离开。

得亏是夜里，这俩家丁也分不太清，她比兰儿高出的一截个头。

逃离出家丁的视线范围，林砚之小跑着来到墙角边。扔掉饭盒，左右观察了周边一番，没发现什么人，一转身飞出了院墙，毕竟轻车熟路……

从他们家护墙外，穿过去就是前街。林砚之拍拍自己身上的土，挑挑眉，一脸挑衅地看着这堵高墙拍着手说道：“爹爹啊，想困住我，还得想新法子哦。”

说完就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去。

走了一阵，她已经看到外面花花绿绿的街灯。林砚之登时眼睛一亮，兴奋地扫视着外面的来往行人。

正要快步出去的时候，忽然旁边的矮巷窜出来一个人，不偏不倚和她撞了正着。

穿着夜行衣蒙面的男子被她这么一撞，脸上的黑布也掉了下去。

但是巷子里太暗，又逆光，林砚之也没看清对方的脸。只是刚要说对不起，就被对方捂着嘴拉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

什么人，莫不是要劫财劫色？

几秒功夫，林砚之脑海中飘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坏事。

不知道何种情况，她支支吾吾地想说话求救，对方压根儿不给她机会，冷声地呵斥道：“闭嘴，不然小心我掐断你的脖子。”

掐断脖子……林砚之老实地闭了嘴，到底不是他爹嘴把式，这力道，他知道这人武功在她之上。

可是林砚之觉着倒霉啊，心里哀嚎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那人拉着她没停下来的意思，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才拉着她从一处小门走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林砚之观察着被带进来的地方，似乎是什么人家的后院。

进这个院子后，林砚之又被拉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子。这会儿，她的嘴才被放开。

林砚之猛吸几口气，随后大喊：“救命啊。”

连喊几声，除了那人不屑地回应，再无其他声音。

林砚之喊了半天发现，确实没啥用，心里开始慌起来，她有点结巴地道：“大，大哥，咱们无冤无仇，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穿着一身黑衣的那个人，背对着她似乎在鼓捣着什么，只轻飘飘地甩出一句：“你看到了我的脸。”

原来是做了亏心事，怕被发现，林砚之慌忙否认，“没有没有，月黑风高，我哪能看的清，你放我走吧，我保证把今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林砚之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嚷嚷着道：“你别转身，之前我没看到，现在也不想看清，我还不想死。”

朱楚仁被她这滑稽的样子，惹地冷笑了一声，借着屋里微暗的灯火，观察着眼前这个闭眼求生欲极强的人。

此时她脸上嘴上黑黑地，像是墨汁，皮肤看起来林林嫩嫩，倒不是寻常家女子。朱楚仁猜测她应该是哪家小姐，可是这身打扮又不像，就上下打量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出现在这个巷子里？”

林砚之依然闭着眼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府里的小丫鬟，偷偷跑出来看花灯而已，没想到这么倒霉，花灯没看到，还……”

见对方不说话，林砚之转了方向继续说道：“听你这声音这么好听，一定也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你放了我吧。咱们就此别过，您做您的大事，我看我的花灯，可好？”

林砚之想试探性地睁开眼睛看看，稍稍睁开个缝，看到这个人就杵在她眼前，又敢忙闭起来说道：“大侠你快转过身去，我还不想死，比别害我。”

朱楚仁这半天也觉察出来了，虽然眼前这个姑娘一直在求饶，但看起来胆子还真不小。不过也不像是今天追踪他的人。

朱楚仁索性走到林砚之对面坐下来，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又说道：“你会不会包扎伤口？”

林砚之本能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朱楚仁不耐烦了：“会是不会？”

听着朱楚仁明显口气不悦，林砚之识相地道：“会会会。”

“本王，”脱口而出的自称，朱楚仁干咳了一声，自觉说漏嘴，缓了一秒才又说道：“本人的长相你已然看到了，你现在闭眼也没什么用。”

林砚之还是摇头：“不不不，我不睁，我还不想死，江湖中的规矩，见到真面目就要被抹脖子，我可不傻。”

朱楚仁被逗乐了，“呵，知道的还不少，不过，你再不睁眼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别，我睁我睁。”

林砚之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睁开眼后，并没有看到朱楚仁。转身之际，那人就坐在她身后，林砚之被吓一激灵，大叫着站起身，退后几步。

“叫什么，还不快过来。”朱楚仁不耐烦地道。

林砚之乖乖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此人胸口处正在流血。“你受伤了。”

朱楚仁抬头对上她的眼，林砚之眼神本能闪烁了一下。此时朱楚仁因失血过多，而惨林的脸上渗着虚汗。不过眉眼深邃，抬眼之间扔有一股杀气。

林砚之被他这眼神盯得头皮一紧。

小碎步挪到他跟前，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说道：“我我，我得把您这上衣拉开才行，得罪了。”

朱楚仁点点头，闭上了眼。

林砚之瞅着近在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清冷地气场，绝非寻常人家，而且身上这套夜行衣的质地，价值不菲。

林砚之确实不想多惹是非，只想赶紧给他包扎好，找机会逃离，毕竟他受伤了。

遂快速扒开他的衣服，再看到他左胸那处很深的刀伤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很深，没药怕是止不住血。”

朱楚仁闭着眼，指指一旁地木桌说道：“那里有止血的药。”

林砚之顺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拉开小木抽屉，还真是满满当当一格子药。到此时，她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屋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废弃不用的杂物间而已，怎么会有药？

容不得她多想，那人又发话了，“还不快拿过来。”

林砚之赶忙应道，“来了来了。”

这半天她也看出这人，并不是啥有耐心地人。遂赶紧拿着止血药回到他身边，半蹲下身子说道：“你忍着点，我要洒了。”

“嗯。”

林砚之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轻轻地将要药在伤口处。

只听朱楚仁咬着后槽牙闷哼一声，想来是疼得厉害。

林砚之抬头看了一眼，硬着头皮，一口气将瓶子里的药全倒了出去。这才站起身，四处找能绑伤口的布条。

找了一圈半天没发现，没办法，就从自己的裙子上，一使劲扯下几块长条。

朱楚仁瞧着她这麻利的动作，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拿起手边的剑，架在她脖子上说道：“你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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