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朱说的带我打游戏，其实就是去江西升泰老商场里打《拳皇97》。

彭县不算大，江东江西一条江隔开，江东算是新区，有点钱的大部分都搬到了那边，最近还在造新楼，要卖给南海市的富人当度假区。

江东的新商场有个很洋气的外国名字，斯洛利，江西的升泰就听着很土了。

大朱总是说，名字起得洋气没用，东西好才是真的，但这也无法阻止江西的升泰没落。

游戏大厅在三楼，好多设施都已经老旧停用，也没人来修，零零散散有几个初中生在跳舞机上瞎蹦，小学生对着抓娃娃机乱吼，还有几个不上班的年轻人在玩推币机，推半天掉不下来多少，气得砸机器，店员也不管，站在柜台前面打哈欠，反正也不是他们的店，都是商场的业务，大概都觉得早晚要关门。

大朱买了三十块钱的币，分了一半给我，拉着我到游戏机前坐下，扔了两个，摇着手杆在角色上乱框：“你选哪个？”

我没多想，锁定了七枷社。

大朱哀嚎了一声：“又选这个？非要我拿大猪是吧？”

我面无表情按了确认，大朱很不满意，但是还是选了张巨汉，铁锤跆拳道。

其实是我故意，张巨汉外号叫大猪，我没法当面叫她大猪，所以总是她喊我打游戏，我就拿七枷社，七枷社手很长，能克制他的角色不多，大猪算一个，因为武器很适合，但大朱并不擅长玩张巨汉。

六七局打下来，大朱没赢我，一直叹气，拍一拍我的肩，抬眼盯着我说：“小狗，我觉得你特阴险。”

我心里一跳，摸不准她说的是我还是角色，不过很快她哭丧着脸疯狂摇我的肩膀：“你就不能换一个吗，一直玩这个有什么意思啊！！！”

我松了口气，把她的手从我肩膀上拍下来：“我会这一个就够了，你玩这么多，也没见得能打赢我的。”

大朱啧一声，颠了颠手里的币，扔进游戏机，强硬给我另外选了一个角色：“不行，没意思，你换一个跟我打。”

我没有拒绝，其实每个角色我都能玩一玩，大朱赢不过我只是因为太爱打进攻，从来不防守，而我很爱忍，这大概是性格的问题，我跟大朱都很难做改变。

又打了几局，大朱还是没赢，新开了一局之后打到一半，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就看见甘然和林又优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们。

大朱没反应，一套连招把我ko，开始叫唤：“靠！终于赢了！”

我无奈扫她一眼，她这才看到我旁边的两个人，愣了愣，不好意思地问：“你同学啊？”

甘然和林又优还穿着校服，很显而易见的事，我点点头，给她介绍：“甘然，林又优。”

然后看着甘然问：“干嘛？”

甘然很淡定，林又优有些害羞，像是没话找话：“我跟甘然路过，在外面看到你了，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她大概还是认为我高冷，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但我对她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见甘然，让我又想起之前偷偷抽烟的事，有点丢人。

“哦，”我应了一声，“你好。”

林又优顿时不说话了，甘然笑了笑，一副熟稔的样子：“同班同学过来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对吗，奚望同学，高二了，还打游戏啊？”

我看一眼游戏机，不以为然：“放学了轻松一下有什么不对，还是你也想打，不好意思？”

我其实没有必要这么跟她针锋相对，但是忍不住，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人。

甘然完全无视我的冷淡，拉过林又优：“要不要玩？”

林又优有些局促，大概家里管的严，但是很快犹豫着问：“难不难？”

我还没说话，大朱突然提了声调：“不难！”

我皱着眉看过去，就看见大朱一脸讨好地看着林又优，紧接着开始掏我的兜，把之前给我的游戏币掏了一半，又把我赶下游戏机，示意林又优坐下。

林又优还是很犹豫，看了看甘然：“你不玩吗？”

甘然笑了笑，拉过我的手臂：“我跟奚望一起，你跟她……”

她目光落在大朱身上。

“王朱。”我说，接下了甘然的话。

“你跟王朱一起吧，毕竟我们都不会嘛！”甘然笑着说，随即拉着我到了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又优想了想，到底没有反对，大朱乐得要死，指着我跟甘然：“对对对，小狗你教她。”

然后谄媚地给林又优解释起角色，操作，已经完全忘记了是要带我来打游戏的本意。

见色忘义。

这不是我臆想，而是大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中考结束的暑假，大朱邀请我去她家看电影，一部叫做《yes or no》的泰国片子，讲的是一个短发女生跟一个长发女生在大学分宿舍的时候住在了一起，长发女生很嫌弃短发女生，觉得她像男生，两个人很不对付，闹了很久，可是偏偏她们最后谈起了恋爱。

看完电影我一阵沉默，僵硬地转头看着大朱，问：“什么意思？”

她盯着我说：“我想告诉你，我是女同性恋。”

这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因为我甚至不明白异性恋是一种什么东西，而她已经探索到了更深沉的性取向。

我问她为什么会想要给我看这部电影，她没有掩饰，这是我很佩服她的地方，脸皮比猪皮还要厚。

她说：“因为我想泡你。”

我说：“你去死吧。”

很显然她现在想泡林又优，我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是想泡甘然。

当然我对甘然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只是觉得甘然这么无耻，跟大朱在一起就是耻上加耻，让她们在一起我就是造孽。

我投了币，敷衍地教了甘然几个操作，就漫不经心地跟她对打起来，甘然很有天赋，在我那么随意的教授下迅速摸清了操作的原理，让我怀疑她其实早就玩过。

游戏厅嘈杂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甘然显然不是个安静的人，她操作着手杆，跟我聊起来：“我跟优优来买参考书，顺便逛一逛商场。”

我哦一声，没搭话。

她又问：“你住江西吗？”

我沉默一瞬，回她：“嗯。”

“江西哪里？”她继续追问。

我放了个大招，给她打下半管血：“建发路。”

她哦一声，也放了个大招，被我躲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失望，我有些不忍，对她说：“我这明显格挡的时候你别放。”

“怎么样算是格挡呀？”她语气轻轻，还有些雀跃。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色，又操作手杆和按钮：“大概就是蹲下，抬手，动作很明显的，你……”

正说着，突然发现甘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了跟前，鼻子动了动，呼吸间给我判了死刑：“你抽烟了。”

我惊讶于她灵敏的嗅觉，又慌乱地发觉自己手心冒出了汗，张了张口，想要否认，却发现她琥珀的色的双眼像审讯室的聚光灯一样，将我盯得动弹不得，最终只能颓然地承认罪行：“……一根。”

她嘻嘻笑了一声，没有指责我，只说：“你放心，闻不出来的，只是我太熟悉了。”

我的紧张感褪去，同时她也跟我拉开了距离，目光落在游戏机屏幕上，手上操作不停，趁着我发愣的当下，一个连招把我轰到残血，我来不及反攻，屏幕上巨大的“K.O”跳出来，在她欢呼声中无力地松开手杆。

我想要说些什么，去掩饰这次失败带来的屈辱感，但想了很久，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憋出一句：“骗子。”

甘然一愣，疑惑地看着我：“什么？”

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你说吸一口会安心，就不难过了，骗子。”

她惊讶地看着我，大约两三秒钟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在我看来那是极尽的嘲讽，可是莫名的没有任何厌恶感，她的笑声被游戏厅里混乱的电子音压过，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慌乱。

等到她笑够了，才又抓着手杆左右摇晃，游戏已经结束，她问我：“你叫小狗？”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她弯下眉眼带着笑意看我：“真可爱。”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她的话。

小狗不可爱，小狗会咬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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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