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说话,投了币跟甘然对打起来。
她实在聪明,跟大朱完全不一样,攻守兼备,这大概也能侧面表现出她在普通班获得年级前列成绩的智商,可能下一个学期她就会被调进重点班,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成绩。
甘然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红蓝黄相间的颜色映照在她的脸庞上,诡异而绚烂,她低低哼着一首歌,是我没有听过的调子,时而激昂时而悲伤,在杂乱的电子音中悄悄钻进我的心脏。
我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开,以免对她过度注视又让她找到机会来戏弄我。
两三局后,隔壁林又优慌张地跑出游戏大厅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
她走到甘然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说:“我妈妈打电话来了,甘然,你要回去了吗?”
林又优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甘然松开手杆,对林又优笑了笑:“好啊,那我们走吧。”
她起身背好书包,挽上林又优的手臂,对着我歪头笑了笑:“我们走了哦,小狗,明天学校见~”
我忍不住皱了眉,对她这种自来熟深感无奈与不安,我并不想跟她亲近,可是她好像铁了心要跟我扯上关系。
林又优犹豫了两秒钟,对我挥了挥手:“明天见,奚,奚望。”
我点点头,勉强让自己表现出一些友好:“嗯。”
“拜拜,甘同学,林同学!”大朱坐在隔壁的椅子上转了转,抬了抬她的鸭舌帽,对着那两人展示她的热情。
甘然同样回以笑容,林又优对大朱倒是很轻松,没有像对我那样拘束,向她挥了挥手:“王朱再见,谢谢你教我打游戏。”
大朱笑没了眼,一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还跟个傻子一样乐。
她看着林又优的背影依依不舍,转头问我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即答:“没有。”
她顿时来了劲:“那你帮我要嘛!”
“不要,不熟,”我立刻拒绝,又反问她,“你刚才为什么不要?”
大朱啧一声:“多不好意思。”
我顿时觉得无语:“我要就好意思了吗?”
大朱双手撑在椅子上,满不在乎:“你们同学嘛,我又不是东高的,而且她看起来对你还蛮有兴趣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结论,起身踹了她的椅子一脚,说:“饿了。”
大朱没纠缠,从椅子上跳起来揽过我的脖子,抓着我出了游戏厅,一边走一边问:“想吃啥?别太贵啊,刚打游戏了,没多少钱。”
我白了她一眼:“随便。”
大朱乐呵呵地笑,拉着我去了二楼饺子店,点了两份韭菜饺子。
我们面对面坐下,大朱静不下来,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发毛,皱眉问她:“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大朱嘿嘿笑了两声,还是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上她的视线:“你这就喜欢上了?”
大朱转着眼想了想:“勉强吧。”
什么是勉强,我实在不懂她这个年纪为什么老是会想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出于对同桌的关怀,我又问她:“为什么喜欢她?”
大朱说:“看着乖吧。”
“这算什么理由?”我更加不懂她了。
大朱摸了摸耳朵,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我读书不行嘛,羡慕你们读书好的。”
我没来由觉得有点气:“那难道只要是东高的你都喜欢吗,为什么不喜欢甘然?”
大朱愣了愣,皱眉想了想:“我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我心里一跳,却尽量平静地去问她:“什么意思?”
“说不出来,感觉有点阴险,跟你一样,”她顿了顿,“跟七枷社一样。”
“哦,”我说,“你现在找补也没用了。”
“嘿嘿,”大朱笑了笑,目光一下子暗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朱的思维一直都很跳脱,我难以理解。
她有一段时间想把头发剪成那部《yes or no》电影里tina的发型,后来又喜欢上了脏辫,当然老朱没空给她扎辫子,而理发店要收她六十块钱,这很神经,毕竟当时我们楼下的张晓霞理发店里洗头剪发只要八块钱。
后来她又给我看了《transit girls》,继姐妹伪骨科,一部日本的小成本深夜百合剧,她因此喜欢上佐久间由衣,觉得她的身材和脸都是一级棒,说将来想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而我更喜欢伊藤沙莉,因为她的表演让我忍下了佐久间由衣糟糕的演技,大朱盯着我看了很久,说:“你就是爱较真。”
我很不理解她,电视剧不看演技还能看什么,看脸的话为什么不看杂志呢。
但我其实很羡慕她,老朱从来都很少管她的成绩,有时候老朱见到我会说:“朱朱要是跟你一样就好了。”
但老朱只是这么随口说一说,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任何对大朱的嫌弃。
妈妈有时候会跟老朱聊天,让老朱管一管大朱的学习,老朱这时候就会说:“读不进去有什么办法,自己生的,又不能不管。”
妈妈大多数时候都是笑一笑,然后像想起什么,向我看来,但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妈妈是用一种什么眼光看我,只记得那是一种极其黏腻紧张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而大朱会扑上去抱住老朱的腰,靠在她怀里蹭:“老朱你真懂我,我以后一定孝敬你。”
老朱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呸她一句:“没大没小,叫妈。”
大朱则越抱越紧,得寸进尺:“噢~我亲爱的妈妈~您坚强的女儿想要吃红烧肉了。”
我记不清我跟妈妈是不是有过这样对话的时候,但每一次看见老朱和大朱,都会让我羞惭地想要远远逃开。
有时候妈妈不在,老朱就会让我去她家里吃饭去,菜市场没卖完的猪肉,老朱就会留下来低价卖给妈妈,或者直接打发大朱去煮饭,自己开始动手烧红烧肉。
我喜欢在老朱家吃饭的时候,那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拘束与紧迫的安全感。
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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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里人来人往,我跟大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朱在手机里跟人聊天,她说彭县没几个女同性恋,她觉得很没意思,在贴吧发贴加了好几个隔壁县的人,打算周末有空的时候跟她们去ktv里唱歌,问我要不要去。
我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去干嘛,我又不是……”
那四个字我完全说不出口。
大朱哦一声,没再要求。
我其实去了解过她这个群体,世界占比大概有1.5%,这其实是一个很小的比例,有时候我会想,她这么急迫地想要恋爱,去跟同样性向的人联系,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属于少数,而大多数处于少数的人群都很孤独。
乱想的时候,目光瞥见人群里忽然走来一个人,那身深蓝色的衣服让我无比恐惧,连忙转头背过身,柜台突然叫了一声:“19号。”
那是我跟大朱的餐号,我连忙起身抓过号条,匆匆奔到柜台,目光却悄悄落在人群的那个人身上,等到她彻底离开,才捧着餐盘回到座位。
大朱抬头看我一眼:“你咋了,这么慌,见鬼了?”
我压下心头的慌乱,声音有些发哑:“没……”
大朱显然不信,抬头望了一眼我身后,目光幽幽地看着我,犹豫了几秒,抽了双筷子递过来:“不是都结束了吗,你怕什么,又不会来抓你。”
我没接话,看着碗里漂浮浮沉的饺子,心情复杂。
大朱说的没错,都结束了,她没有理由来抓我。
但我还是忘不了审讯室里那个女人的目光,探究,怀疑,打量,她逼视着我,语气冷漠,带着巨大的威压,让我双腿止不住颤抖起来。
她说:“我叫江颖,你妈妈的事,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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