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临走前的那句话,让张放翻来覆去地想了两天,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最终张放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那就是让张绍留在京城任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张放不信他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按理来说一般人对于自己能够出任什么官职,是没有太多选择余地,但这件事对于张放来说倒也好操作。
目前负责官员任免升迁等相关事务的朝廷机构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尚书省下属的吏部,一个是政事堂下属的审官院。
恰巧,这两个部门的主官都跟张放关系匪浅。
吏部尚书顾孟章是张家老二张绩的岳父,知审官院王褒是张家老大张绪的岳父。
张放交代周管家,“你拿着我的帖子,请顾侯还有王待制明日过府一叙。”
周管家答应下来,张放又突然想起这两天自己好像都没有怎么看见张绍。
“三郎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呢?怎么一天天的也不见他人影。”
“这两天三郎都是与顾二郎君一块儿出去玩了。”
张放想着张绍最近心情肯定不会太好,让他放松放松心情也好,便摆了摆手道,“算了,他要去玩就让他玩吧。”
第二天顾孟章和王褒准时前来赴约,两人在门前下马车时互相一对视,都不用开口就知道张放找他们来是为了何事。
“唉。”张放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顾虑说给他们。
“这倒算不得什么难事,”王褒看他纠结那样,淡然开口,“只是你想让他到哪里任职啊?三郎现在的资序按理来说还不能直接任京官,最好是先寻一任亲民官来做。”
“他这次升了官阶,差遣上给他往上寻一寻也是可以的,我看不如从这两个京县里,给他寻个事做就是了。”顾孟章跟着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放点点头,说着又转头看向王褒,“我家的户籍属于万年县,按例三郎是不能在万年县任职的,长安县现在有空缺的位置吗?”
京城虽然是一座城,东西却分属两个县治理,东边为万年县,西边为长安县。张放家就住在东边,他的籍贯也是落在京兆万年县的。
大秦的制度,地方长官是不能在原籍为官的。
王褒闻言想了想,“这个可以有,现任长安县丞已经任满两年了,我们可以把他调走,让三郎顶这个缺。”
“这能行吗,”张放闻言皱了皱眉,“长安县丞可是正七品,三郎现在的官阶才到从八品上,一下跳这么多级是不是有些不妥。”
“没事,”顾孟章满不在乎地道,“三郎刚刚立了功,朝廷上也是都知道的,官家又刚处置了这么些个人,这当口没人会来惹这个麻烦。”
王褒也附和道:“是啊,现如今韦相公入了都堂,这事情不是更好办了嘛。”
“行,”张放咬咬牙,拱手道,“那三郎的事就有劳你们二位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
顾孟章和王褒都不是拖沓的人,授予张绍长安县丞的敕书赶在年前就发了下来。
张绍接到敕书还有些怔愣,周孝便来告诉他,张放叫他过去一趟。
张绍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官职背后应该少不了张放的手笔。
“敕书已经发下来了?”张放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张绍轻声答应道。
“这一任你留在京城里,不要一天天总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已经知会过了,这回我看谁还能来找你的麻烦。”张放叮嘱道。
张绍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对张放没有太多期待了,但也知道他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的,所以张绍也不想再多说。
“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这阵子你就消消停停地在家过个年,等年后你再去长安县报道就行了。”
“嗯。”张绍老实地答应下来。
……
转过年来,光祐二十年正月初八日,结束了十余日的假期,朝廷正式开始办公。
张绍也收拾好了自己,前往长安县衙报道。
长安县衙位于城西的长寿坊,位于整个长安城西的中间位置,往北再走两个坊就到了韦衡家居住的醴泉坊了。
张绍从自家居住的亲仁坊出发到长安县衙,坐马车要走半个时辰,相当于横穿了半个长安城。
张绍要赶在卯正时分到县衙,起码在卯初之前就要从家里出发。
第一天去县衙,张绍他们实在是没有经验。饶是周孝已经提前一刻钟叫张绍起床,但是等马车到达长安县衙时,张绍还是迟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张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毕竟跟上学不一样。
下了马车,张绍抬头看了眼大门上长安县衙的匾额,快步上了台阶。
长安县的人年前就得了信,知道年后会有一位新任县丞要来,如今看门的衙役一见这位身穿绿色官服,看着面生的清隽官人,急急忙忙地要往县衙里走,就知道这位便是那个新任的张县丞。
“张县丞,小的给您请安了!”那衙役抢着两步上前一躬到地,打了声招呼抬起头,满脸堆笑地看向张绍。
张绍闻言看向这个谄笑着的人,那人浑身精瘦尖嘴猴腮,看着年纪不是太大的样子,颔下只蓄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倒像是个猢狲一般,可这般面相凑到一块,却意外的不至于使人看着生厌。
张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确认自己并不认得他,“你认识我?”
“小的原本并不识得您,可您要来我们这儿的消息,小的却是老早就知道了。今天一见您仪表堂堂威仪赫赫,哪里还能不认识呢?”那衙役笑着恭维道。
“你认识我,我却还不认识你呢。”张绍没理会他的恭维之词,迈步往里走,顺嘴问道。
那衙役赶紧快步上前,弓着腰侧着身子为张绍引路,“小的贱名侯瑞生,在县衙里专司往来通传之事,您往后出来进去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就是。”
“好,你先带我去见魏知县吧。”张绍应下来,跟着侯瑞生往县衙里走。
来之前张绍已经对长安县做了个初步的了解,目前长安县的主要官员算上自己一共是三个人,另外两人分别是知县魏永年和县尉窦玮。
其中知县魏永年是寒门出身靠科举入仕的,在官场中混迹时间不短,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而县尉窦玮出身泾原窦氏,是世家子弟,才做了两任官,如今还不到三十岁。
很快张绍就跟着侯瑞生来到了县衙后堂,侯瑞生告诉张绍,知县一般时候都在这里办公。
张绍按照规矩在院子里等候,侯瑞生先进去给他通禀。
“禀县尊,新任张县丞到了,正在外面候见,请您的示下。”
张绍只听里面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很快一个同样穿着绿色官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奔着自己就来了。
那人个子不高胖敦敦的很是富态,眉宇周正相貌堂堂,只看样貌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过四十的样子,三绺胡须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带着满脸笑意。
张绍猜测这人应该就是长安县知县魏永年了。
“张老弟,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啊,你我既为同僚,何必弄这些虚文呢。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魏永年十分热情地拉着张绍往里走,边走边说道。
张绍一时有些招架不住,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魏知县,下官刚刚到任,按理应当前来拜见。”
“诶,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没的那么生分做什么。”魏永年拉着张绍坐下,一招手让下人上茶,一回头看到侯瑞生还在屋里候着,他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便有些不自在地吩咐侯瑞生道,“你先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张绍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若有所思。
等到侯瑞生出去了,魏永年才又笑呵呵地对张绍道,“张老弟,你要来的事,上面早就提前打过招呼了,放心吧。在我这儿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没那么多大规矩,你还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就是了,可千万别拘束。”
张绍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应该是老头子提前知会过了,但估计也少不了这位魏知县的自由发挥。毕竟老头子只会让自己老老实实点卯,不过对自己而言能够少些拘束自然更好。
想到这,张绍报以同样的微笑,客套道,“既如此,那小弟就多承魏知县关照了。”
魏永年见他领情,笑得更开心了,“好说,好说。”
“魏知县,咱们县衙那位窦县尉,我是否也应该见见?”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张绍提醒道。
“这个时候窦县尉估计还没有到衙,”魏永年咂咂嘴,摸着下巴道,“对了张老弟,你还没去过自己的县丞厅吧,不如你先到那边看看休息一会儿,等他来了之后我再叫你过来,你们也好互相见个面认识认识。”
张绍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自己来的晚的,看起来这位窦县尉也挺把县衙门当家里的呀。
“那我就先告辞了。”张绍心里吐槽嘴上也没闲着,站起身拱手道。
“张老弟慢走啊。”魏永年站起身送他出门,知道张绍第一次来不认识路,还贴心地叫了个下人送张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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