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客

阮随云的亲事毕竟不算什么大事,在宫里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这也正常,她自己身份尴尬,嫁的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何必凑这虚热闹?

惠妃倒是往六宫通了通气,可惜应和者寥寥,连上门的都没几个,叫她实在气恼——本想着叫底下那些嫔御出点血,大伙儿匀一匀,谁知算计一眼被人看穿了。

阮随云却是稳坐钓鱼台,她才不着急呢。八字合婚,三书六礼,这段时间足够惠妃想明白了,横竖嫁妆不丰是丢她的人!

四公主闻听消息,倒是扯着三公主来向阮随云道贺。

不同于她娘那个恃宠生娇的丽妃,这位殿下倒是挺会做人的,主打一个都不得罪。跟三公主虽然屡有斗气,姊妹俩却是好了吵吵了好,三公主也不曾认真记恨她。

四公主笑盈盈道:“恭喜啊,咱们几个里头,倒是你最先成就良缘。”

语气里十分熟稔,仿佛从前亲密无间似的。

说完还褪下腕上一对玉镯,算是贺礼。

阮随云并未拒绝,不拿白不拿,反正以后她也用不着进宫,没机会还礼——那是惠妃母女该操心的事。

三公主本就态度别扭,见她如此厚颜无耻,更是炸毛了,“你还真好意思收啊。”

阮随云眨眨眼,“啊?”

四公主心想三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这种时候还置什么气,恩怨都该一笔勾销了,没的叫人说你小心眼。

因含笑当和事佬,“三姐舍不得你呢。”

是怕以后没人代笔了吧,阮随云但笑不语。

见三公主迟迟没有表示,阮随云示意春燕把昨夜绣好的香囊拿出来,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四公主果然问起,“这是?”

阮随云有问必答,“是给皇后娘娘的……”

三公主睁大眼,她竟敢威胁自己!

纵使气得牙根痒痒,可她岂敢让阮随云说出真相,倘被四妹一状告到皇后跟前,不但自己被骂,连惠妃也会受连累。

只能拿钱堵嘴,慌忙解下臂上那挂黄澄澄的缠臂金,“云姐姐,这个给你。”

阮随云莞尔,现在不多敲她两笔,更待几时?

掂了掂,分量沉得很,可见那金色货真价实,绝无掺杂。

四公主看了场好戏,险些没笑破肚皮,这丫头可真厉害!

却还故意追问,“那个香囊……”

阮随云递给她,“是我贺皇后娘娘千秋的,烦请公主替我转交罢。”

三公主:……

眼瞅着皇后千秋将至,她从哪里再变出一份贺礼来!

贱婢不义,拿了钱还出尔反尔。

当着外人偏偏作声不得,三公主憋得脸都青了,差点没一头厥过去。

阮随云只觉甚是解气,比起三公主这些年来对她颐指气使,她这点报复还不到十分之一呢。

权当收点利息罢了。

惟愿三公主以后能找个比她更忠心的狗腿子,很可惜,怕是无望。

三公主顾不得算账,而是忙于亡羊补牢,她更不敢告诉惠妃——倘被母亲知晓她这些年都在找人作弊,必定勃然大怒。

有时候阮随云觉得三公主埋怨惠妃不无道理,都说穷养儿富养女,可惠妃这碗水端得也太歪了,皇子就寄予厚望严加管教,公主则听之任之,任其自由发展,也难怪三公主长成这副德行。

惯子如杀子。

幸好,这家人与她再不相干。

为怕赵恪知道后大闹,惠妃一应动作俱秘密进行,又叮嘱阮随云尽量少走动,等尘埃落定再说。

关乎终身,阮随云自是严加遵守,惠妃还拨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供她使唤,赵恪再来也不怕——随便打,反正阮随云不心疼。

转眼已是三月,草长莺飞,因皇后寿诞,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令阮随云意外的是连她也接到请帖,大概四公主帮她转交香囊时多说了两句,皇后才留意到她。

以前这种场合是没她份的,她是个被孤立的隐形人。

徐嬷嬷自是清楚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因慈爱道:“去看看吧,长长见识。”

本来她也是尊贵的皇族血统,若非那场变故,何至于此。

阮随云只记得小时候对那些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十分向往,现在早就淡了,但为了不让嬷嬷觉得她可怜,还是答应下来。

正好静嫔送的那匹绸裁了新衣,她便挑了一身水红的,定睛看去,镜子里的人仿佛也多了几分丽色。

徐嬷嬷赞不绝口,“上点胭脂应该更好。”

阮随云拗不过她,只能安生坐到镜前,任由嬷嬷在脸上按下重重的两撇红——活像被人打肿了似的。

没办法,徐嬷嬷多年没上过妆了,手生。

出门时只好躲着人走,免得误会她遭惠妃掌掴。就差临门一脚了,她可不想跟惠妃起冲突。

阮随云却想不到会撞上赵睢。

皇子们出行为彰显身份多乘坐辇轿,这位六殿下却喜欢步行,还头戴帷帽——帷帽多是女子所用的。

是怕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会吓到人吗?

阮随云侧身避开,好让他先过去。

赵睢却来到她跟前,轻声唤道:“阮姑娘。”

这让阮随云有种错觉,对方是故意来此等她的。怎么可能,她俩才一面之缘。

只得干笑着唤了声六殿下。

赵睢字斟句酌,像是怕唐突了她,“我听说,姑娘快要定亲了。”

不奇怪,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静嫔娘娘看起来就很八卦。

阮随云没有半点羞涩,只好奇,怎么,又来一个送礼的?

可惜,赵睢虽然有心,但身边人多口杂,实在不好轻举妄动,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

静嫔倒是能够拜访,可他娘忙着悲叹,压根想不到送礼上头。

赵睢又不是女子,不能在身上挂满首饰。

他沉默了一瞬,“我去见了那位祝公子。”

阮随云有点意外,可随即反应过来,这必是静嫔吩咐的。静嫔娘娘真是个大好人,生怕盲婚哑嫁,便主动帮她看看未来夫婿。

因含笑道:“怎么,他生得很难看吗?”

赵睢摇头,“不丑。”

阮随云松口气,这母子俩都堪称绝色,以他们的眼光说不丑,放在普通人里便算俊秀了。

不管怎么说,阮随云去了块心病,真要是嫁个嘴歪眼斜口角流涎的,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她诚心向六皇子道谢。

赵睢望着她雀跃模样,眼底弥漫起小小的酸涩,对那位素昧平生的祝六郎竟有些嫉妒,就连他的残缺也是值得羡慕的——若非如此,怎能留到现在,直至娶她过门?

赵睢深吸口气,“我母亲交代过,姑娘有需帮忙之处,但言无妨。”

倒是面冷心热,可阮随云素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一分一厘都得算清楚。她跟静嫔之间两清了,犯不着多欠人情,反正她以前鞍前马后帮了惠妃不少,让惠妃多出点力不好吗?

遂婉言谢绝六皇子好意。

赵睢有点惆怅,他注定是个外人,遥遥隔绝在她的视线开外。

还是不见好罢,不见,才不会痛。

可巧赵新娥过来,阮随云与她寒暄,再转头时,那形貌昳丽的人影已不见了。

真是神出鬼没。

赵新娥见她左顾右盼,诧道,“怎么?”

“没什么。”阮随云摇头,转而问起赵新娥的亲事。

法子还是赵新娥想的,她这头已经快要水到渠成,怎么赵新娥还不见消息?

赵新娥苦笑,“你哪里知道我的为难。”

阮随云过惯了清贫日子,尽管可以向下择,但赵新娥跟着皇后,吃穿用度都和贵人无异,尽管她已不再是王府郡主,可有皇后庇护,谁人敢看轻半分?

正因如此才两难,家世差些的皇后看不上,可真正的勋贵氏族,谁不知晓她赵新娥徒有个空架子?等皇后殡天注定乏人问津。

当然,皇后也可以指婚,可这样勉强得来的姻缘注定不会幸福,皇后总得顾虑以后。

“来提亲的几家总有这样那样毛病,都被娘娘骂了回去。本来病中心情就不好,这下更坏到十分。”赵新娥叹息。

但她的名声也越来越坏了,宫人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她没有自知之明却眼高于顶,这样下去,早晚得人憎狗嫌。

阮随云没想到皇后的外甥女竟会嫁不出去,真是大跌眼睛。

当然,赵新娥这些话也是一面之词,谁知道是否她自己太挑呢?阮随云不忍太过苛责,女子择偶本就该慎之又慎,她是没得挑,不代表人人都得跟她一样。

遂絮絮安慰,让赵新娥别放弃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

赵新娥强颜欢笑,“没想到,临了只能对你说这些体己话。”

阮随云并不介怀,反正她又没亲朋好友,最是守口如瓶,秘密到她这里不怕泄露出去。

想也是因此缘故,赵新娥才敢放心大胆对她吐露心声。

阮随云从袖中掏出绢帕供她拭泪,两人多少有些同病相怜。

赵新娥别过脸去慢慢揩拭,却听对面讶道:“这些人打哪来的,穿着好生奇怪。”

“那是胡衣胡服。”赵新娥跟着皇后毕竟见多识广,“像是漠北的使节团。”

可漠北人来此作甚,为了一个千秋似乎不必如此隆重。

难不成……是要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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