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怪病

陈嘉鸣合着扇柄敲了敲头疼的脑门,满脸无奈。

“曹表弟,李姑娘,你们怎么来了?”济善堂后院走出个素袍药师,手里拎着两大捆药包,“你俩这是……认识?”

李芳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门口撞见的,不熟。”

“你是李家人?神功镖局的李家?”曹瑀惊呼道,“你该不会就是传说中诬告自家二掌柜谋反的李家幺姑娘李芳歆吧?!”

“你可真行啊,听个八卦把本小姐的闺名都扒出来了,”李芳歆气得鼻子冒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谁说我诬告了?弘澹就是谋反,爱信不信。”

“原来你不是村姑啊。”曹瑀的重点总是偏离正轨,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发现她所穿石榴裙虽然脏兮兮的,却是金线攒珠的上等工艺。“恕我眼拙了。得罪,得罪。”

这声道歉毫无诚意,颇有挤兑玩弄的意味。

李芳歆正要驳斥,却听素袍男子劝道,“你俩别闹了。难民太多,医馆人手不足,烦请几位小姐少爷进屋帮忙打个下手,小生感激不尽。”

“说的好像你不是少爷似的。”曹瑀撅着嘴,跟李芳歆介绍道,“他是我表哥,顾老爷子的长孙,顾博玉,现是明和医馆的大夫。”又指着陈嘉鸣,“这位是清河上柱国陈忠世之孙,陈嘉鸣,庚子生人,祖籍清河,家住京城,”最后指着自己,“我叫曹瑀,京都人,跟陈嘉鸣同龄。我俩都是明夷书院的学生,趁着书院放假来江南玩。”

见李芳歆没有反应,曹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观音,你记住了没?下回有机会去京都,遇到难事报我名字就行!”

“得了吧,逛花楼喝酒找你倒是行。”李芳歆小声嘟囔。

“你说啥?”曹瑀没听清。

“我说,”李芳歆突然放大音量,“我这辈子都不——会——去——京——都——的——!”

曹瑀吓得跳起来,一把抱住陈嘉鸣。

李芳歆甩甩头,大步流星地迈入后院,顺手接过顾博玉手里的药包,按照名单挨个分发给难民。

“……莫名其妙!”曹瑀骂了句。

正值午后,济善堂里挤满了难民。他们或是瘦骨嶙峋多日不曾进食,或是面色苍白得了重病,或是伤痕累累缺胳膊少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恶心呛鼻。

这味道对于曹瑀和陈嘉鸣这种养尊处优的富贵少爷来说是一种折磨,对李芳歆而言却不陌生。前世家破后,她也曾流落街头,过着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日子。

因此,她不仅不嫌弃,反而萌生出感同身受的怜悯,对难民的态度格外温柔有耐心。

“张二狗,王小丫,刘阿牛……”李芳歆念着药包上写的姓名。最后一张是个药方,没有配药,上面写着“请入内堂顾老先生面诊”。

她挑了挑眉,喊道,“高玉娘在吗?”

喊了三四遍,角落里裹着头布的女子匆忙跑来,“我、我在!”身后跟着那个皮肤黝黑佝偻如虾的老头。

原来是她。

周遭杂乱的臭味依然压不住她身上散发的异香。

李芳歆吸了吸鼻子,将药方塞给她,“随我入内堂吧。”

高玉娘眼里露出困惑的神色。

老头干咳几声,不放心地问道,“为何要入内堂?”

李芳歆摊手,“我比你们更困惑。内堂是顾老先生亲自看诊,他老人家一向只看疑难杂症,可这位姑娘步履轻盈,完全不像重病之人。”

此言一出,两人却放下了防备。老头拍拍女子的背,“你跟她进去吧。”

经过长廊,碰到正在搬货的曹瑀和陈嘉鸣。曹瑀一直在注意李芳歆那儿的动静,马上凑过来搭话,“小观音,你忙你的,我送这位美女姐姐去内堂呗。”

“你滚!碍事鬼。”李芳歆拼命把他往外推,“这位是重要病人,你敢乱骚扰,我现在就去找你外公告状。”

“切,谁怕你。”嘴上说着,曹瑀明显退后了几步,目光却不曾移开,“美女姐姐,我总觉得见过你,你把头巾摘了让我瞧瞧,可以嘛?”

李芳歆将高玉娘挡在身后,高玉娘却僵在原地,一双碧蓝的眼睛呆呆盯着曹瑀。

“怎么了?”李芳歆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认识他吧?”

高玉娘摇摇头,越过他往里走去。

“好香啊。”曹瑀望着她的背影,笃定道,“我肯定见过她。”

李芳歆白了他一眼,“你哪回不是这么说?一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狗改不了吃屎。”

等她走远,曹瑀才反应过来,一脸懵地问陈嘉鸣,“这种话我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吧?她怎么老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陈嘉鸣把手放在他肩上,语重心长,“看来曹兄在江州也名声远扬啊。”

李芳歆和高玉娘走至长廊尽头第三间敞屋,里头坐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身高八尺,沈腰潘鬓,雪缎裹衣,举手投足间俱是仙风道骨。

见来者,他拧紧的眉头顿时舒展,“小芳歆,老夫有小半月没见你了,身子好了吗?当初你失足落水昏迷不醒,李老板可是亲自登门好几趟啊。”

“劳顾爷爷费心了。阿爹备了好几坛陈年佳酿,预备拜月节那日全家登门拜谢呢。到时候顾爷爷可别嫌我们人多饭量大啊,我三姐一顿能吃五只螃蟹。”

顾老先生仰天大笑,“螃蟹寒凉不可多食,不然任你们吃一筐都行!”

寒暄几句后,李芳歆把高玉娘推出来,简单说明了情况。问及籍贯时,高玉娘道她祖籍在蜀地太邙山,父亲早年来江州谋生,娶了母亲,生下了她。她在江州长大,只回过老家一次。

李芳歆不解道,“你身上没有西梁血统,为何发色会是金色?”

“实不相瞒,这便是我的病症。”高玉娘苦笑道,“起初只是肤色白皙、身散奇香,我还沾沾自喜,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天下女子羡慕的白嫩肌肤和独特体香。谁曾想日子渐长,样貌变得越来越诡异,白发异瞳,整个人阴森如鬼魅,半年前甚至开始嗜血!我寻遍名医都治疗无果,听闻顾老医术高超,在此地开设免费义诊,便慕名前来。”

“确实古怪。”外貌变化还在其次,嗜血就有点儿吓人了。

顾老详细记下症状,把脉听诊,若有所思。

李芳歆怕打扰他,正准备出去,却听外头闹哄哄的,曹瑀不知何时进了内堂,用吃奶的力气把失控的难民挡在外头,回头见李芳歆如见救命稻草,喊道,“小观音,你快来啊,我撑不住了!”

李芳歆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你跟他们解释吧,我解释不清!”曹瑀撂开担子,缩在角落喘气。

还是陈嘉鸣靠谱,主动告知原委,“李姑娘,你跟那位美人进屋后,这些人就闹起来了,个个都想让顾老先生亲自看诊。我和曹兄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实在招架不住,”

“顾博玉呢?”

“医馆里的几位大夫都在前院,那边比这儿更乱。”

李芳歆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难民们,“诸位,顾老先生确实资历确实深,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不可能顾及所有人,因此只看疑难杂症。”

一个干瘦男人掀开衣袖露出半条流脓溃烂的手臂,两眼通红,“李小姐,你评评理,我这伤难道还没资格入内堂?”

“先生,适才所言你可能没听清楚,”李芳歆耐心地重复道,“我言顾老所看是疑难症,非重症。你的伤是疮口发炎所致,明和医馆绝大多数大夫都可以治。”

“我不信!”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唤道,“你们都是一群假作善事的伪君子!对外说得好听,义诊义诊,其实看菜下碟,当家名医根本不接收普通难民,光推半吊子学徒出来,拿我们练手!”

一番话引起众怒。

“我的病老好不了,就是这帮庸医害的!当我们贫贱好欺负!我们是穷,不是蠢!”

“明和医馆的医药费向来天价,本质就是一帮趋炎附势的狗腿子,自然瞧不起底层农民工人。所谓的闻名江南,也是富人帮他们打出的旗号。”

“对对对,这济善堂不也是跟商人合办的嘛。都说医者仁心,他们的心早就被铜臭腐蚀烂透了!”

曹瑀听不下去了,“济善堂免费提供衣食住所,替伤者治病,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反而成了追逐浮名虚利之辈?未免有些忘恩负义吧?”

“医药费高昂,是因为明和医馆所研制的草药大多品类珍稀,采集培育成本高。医馆有百亩药田和百来号大夫要供养,总不能没有半点收入吧,”李芳歆字字珠玑,“况且,他们的定价均符合市场标准,绝对没有不合理的滥收费,经得起官衙查验。”

“顾老先生仁善,每月都开放义诊,这是他在京师就有的习惯,”陈嘉鸣也站出来说话,“参与义诊的大夫都经过严格筛选考察,从未听过让半吊子看诊的情况。”

“一口一个‘半吊子’侮辱谁呢。不愿意治就出门右转,到临康坊花银两自寻郎中去。”李芳歆毫不客气地摆出“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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