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女子姣美明媚的容颜若隐若现，五官轮廓是他们最最熟悉的模样。
一个是江州富商之女，一个是皇城天潢贵胄，世间竟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
曹瑀不可置信地围着李芳歆转了好几圈，举着灯盏凑近了，各个角度观察她的样貌，时而口吐浑话骂天骂地，时而惊呼高叹鬼嚎猿叫，活像失了神智。
陈嘉鸣手里的折扇几乎要扇出火花来。他满脑子电光火石地闪过和李芳歆认识以来所有片段，越发觉得其中必有缘故。
面对这个状况，李芳歆老早想好了应对之词，“前些年我爹花重金请了几个辞官归乡的宫廷画师给我和兄长画像，那时便有人说我长得很像本朝七公主。之后我便对皇家的事情多了几分好奇心。”
“原来如此，难怪你老缠着我们问这问那的。”
曹瑀哈哈大笑，一下子解除了心中疑虑，“说真的啊，你和七公主长得是真真像！妈也，吓得我要死！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过如此了！”
话音刚落，真正和七公主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赫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曹瑀二话不说把他推到李芳歆面前，“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丫头跟你姐……跟七公主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绝了！”
李芳歆心下顿时慌了神。
来之前她旁敲侧击的打探过，东方曦烨今晚出门会客明早才回来，怎的这会儿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和七公主顶多是长得相像，性情谈吐打扮俱是不一样的，这一世七公主又没有遇难身亡，她的家人族亲都还在，总没有理由把她绑回宫里去吧。
果然，曦烨见到她的真容没啥表情，甚至只是淡淡扫了两眼，说了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转身回房了。
曹瑀不服气地嘟囔，“这家伙就是故意装高冷，我才不信他不惊讶呢。”
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曹瑀和她约好年底回来守岁过春节，翌日清晨跟着陈嘉鸣一同踏上了折返京都的船。
码头送行时，李芳歆没有见到曦烨。他此行本就是以曹家堂侄的身份，肯定也得跟曹家的船走。以他的性子，大概是躲在船舱里懒得露面。
谋反案没有如期发生，不晓得开春后官家南巡的计划会不会改变。
无论如何，只要她不再去玉樑山，这辈子天南地北，她和曦烨就再也不会相遇了吧。
她迷迷糊糊地回到城南李宅。推门瞧见一人负手立于竹林下，红衣映绿竹，腰间玉笛碧波漾漾。
“曦烨？”她不自觉脱口而出。
那人转过身。
一瞬间，时空轮回中无数不同场景下相同的残影重重叠叠，最终显露出它当下的原貌。那人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像冬夜寂冷的月光。
“李姑娘，又见面了。”
一声‘李姑娘’将她从错乱的时间线中抽回神思。李芳歆意识到刚刚喊错了名字，幸而声音小距离尚远对方听不清。
她仓促改口，“曹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曹家的船不是已经走了吗？”
莲韵莲绮俩姊妹从暗处跑出来，笑着拉住她的手，“幺妹，你前儿不是还囔囔着要找武学老师嘛？伯父阿爹和大兄找遍了江州武馆，可惜习武之人遍地有，大都精于表面，能催生出灵脉的少之又少。”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熟人靠谱，喏，这不就请来了。”
她们指了指曦烨，“曹家推荐来的人儿。虽说年龄不大，武学造诣在上下三辈都出类拔萃，半年前试练和皇子考校馆的老师还打了个平手。”
莲绮眨巴着眼，“怎么样，够不够格当你的老师？”
“我不要。”李芳歆果断拒绝，“让他们给我请正儿八经的老师，别找十几岁的小毛孩儿糊弄我。”
莲绮哎呀道，“伯父说了，论武学基础，曹烨公子教你绰绰有余了。大家又是同龄人，小哥哥长得辣么帅，岂不比那些五大三粗蛮横粗鄙的壮汉强？”
“五大三粗的壮汉……？我严重怀疑你在内涵你的孙涓老师。”
莲绮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天生骨子弱，家里便送她去学些拳脚强身健体，她的老师孙涓本来是个屠夫，中途改道开了家武道馆，专门培养名门子弟。
“啊呀呀我说的是实话！”莲绮撅嘴道。
“反正我是看懂了，他们就是舍不得给我请正经老师，只想让我随便学学。”李芳歆不满地哼哼道。
“你还有脸说呢！从小到大，一下子想学这个一下子又想学那个，哪次不是全家人兴师动众的，到头来都学会了啥？哈？”莲绮戳了戳李芳歆的脑门。
李芳歆捂着脑袋，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这样了。
莲韵怜爱的安抚她，“幺儿别急。现在先跟着曹公子学基础，等学到一定程度了，二姐再替你向伯父求更厉害的老师，好吗？”
“还是二姐待我好~”李芳歆顺势歪在莲韵的怀里。
她斜眼瞧着竹下看戏不语的红衣少年，忍不住道，“喂，你就这么闲着没事做？”堂堂八皇子居然跑到商贾人家当小姐的武学老师。
“教你，只是顺便。”
曦烨始终很平静，“曹瑀回京述职，我需要留下来盯江州的情况。”
“哈哈，很有理由嘛。小小娃娃还想插手官府的案子呢。”李芳歆哂笑。
不过这真不是在暗示她可以从他那儿打探血诡案的消息吗！
“丑话说在前头，我虽不是名士大儒，收徒也绝不草率，你若想在我手底下偷懒耍滑，我绝不姑息。”
曦烨冷冽的目光激得李芳歆一颤，“上回我观察你跟血诡打斗，看得出你略懂些拳脚，但体能四肢力量均不够。至于催生灵脉，则更是遥不可及。以后每日晨起卯时一刻到听雨阁的芭蕉林里见我，我会为你安排好每日的课程。”
“卯、卯时？你有病吧？”李芳歆破口骂道，“别说我了，你晚上几更睡觉心里没点儿数？你起得来？”
“不好意思。我亥时歇，卯时起，打小养成的习惯。”曦烨挑眉。
凎，忘了这家伙登基后昼夜颠倒，但登基前算是标准的优等生！
“我能不能把上课时间改成晚上？只要保证练功的时辰，何时练都可以吧？我这人就是白日没劲、夜里精神的。”李芳歆试着跟他商量。
“一日之计在于晨，”曦烨自然不肯松口，“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克服的话，我劝李姑娘还是不要踏入武学之门了，继续当你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一番话堵得李芳歆再也无话可说。
其实她清楚应当先从基础体能练起，早已按照前世的记忆拟定了一系列计划，但时辰都是下午或晚上。毕竟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但不可否认的是，按前世的法子她就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慢慢磨练。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耐心了。
东方曦烨以武学教习的身份在李宅住了下来。他的居所听雨阁和西楼小筑之间只隔着一片芭蕉林。
每日卯时，李芳歆准点出现在芭蕉林里。曦烨双手抱剑，靠着山涧旁的大石鼓等她。他通常都闭着眼，远远看仿佛在沉睡中，前额的碎发轻扫脸颊，晨光在他眉眼处投下温柔的光影，叫人不忍心打扰。
可一旦李芳歆靠近，他眼皮也不抬，开口道：
“马步深蹲一百个。”
片刻温柔果然是幻觉。
李芳歆表现的不情不愿，却踏实跟他练了一个月。李宅上下都在议论，幺姑娘不知被灌了什么**药，竟铁了心地要学一门功夫，整日里跟只猴儿似的上窜下跳、攀岩走壁、舞刀弄剑，哪里还有名门淑女的风范。
三姑娘听了不乐意。
谁说名门贵女就一定得是温柔淑婉的安静女子了？
难不成天底下的贵女都得照着一个模板刻？
那多没意思啊。
商贾之家眼界开阔，幸而是李家，也只有李家，能容忍他们的女儿有这许多异于礼教的奇思怪想。
对李芳歆来说悲催苦逼的晨练夜习，到了二姑娘三姑娘眼里就成了自由的象征。
尤其是李莲韵，一向文静的她也渐渐按捺不住性子。有好几次她都借送水果送点心的机会，旁观李芳歆“上课”，似乎也想借机学些自卫身法。但曦烨除了对李芳歆亲近，对其他人都很疏离。
用他的话说，一个阶段只收一个学生，不能分心。
再后来，李莲韵来的次数多了，曦烨便直言不讳地提出，他上课不允许外人打扰。他语气生硬，弄得莲韵十分尴尬，再不好意思蹭课了。
“二姐姐，等我学会了，以后我来教你，谁稀罕他啊。”
立冬家宴时分，李芳歆悄悄在莲韵耳畔说道。
她注意到莲韵这些天情绪都很低落，想来还为着那日的事情心伤。
谁知莲韵摇摇头，强笑道，“没事，本来我也不喜欢舞刀弄枪的。阿娘说了，我们房里有莲绮一个就够她头疼了，我还是做回乖女儿，让他们二老少操点心。”
“你何必遵照别人的心思而活呢。前段时间我瞧你日日都来，听得很认真，你眼里的光骗不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