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时之迷宫

穿过时空裂缝的刹那,四人仿佛坠入了一个被打碎的万花筒。时空转换的眩晕感尚未消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那是铁锈、腐烂海藻与某种非人世香料的诡异混合体,直冲鼻腔。

顾允执第一个稳住身形,怀表在他掌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周遭的黑暗驱散。当视线逐渐清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形容的世界。

天空是暗紫色的,没有日月,只有无数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光带在穹顶蔓延,投下摇曳不定的诡谲光影。空气潮湿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最为错乱的,是空间本身。

他们站在一条“街道”上,左侧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渔市码头景象:木质渔船半沉在浑浊的水中,破烂的渔网悬挂在生锈的铁架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几个穿着粗布衫的渔民虚影正在码头边补网,他们的动作缓慢而重复,对闯入者视若无睹。

而右侧,却是二十二世纪风格的金属码头:自动化吊臂静止不动,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全息广告牌定格在某个瞬间,闪烁着破碎的霓虹文字。几个穿着银白色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残影,正在维护一台故障的量子装卸机。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正前方——街道的尽头,竟巍然矗立着一座雄伟的中式古城楼,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时序”二字。

不同时代的建筑、设施、甚至自然环境,被蛮横地拼接在一起。衔接处是粗糙的、如同烧伤疤痕般的时空凝结块,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我们......”顾允宁的声音带着颤抖,摄像机镜头贪婪地记录着这超现实的一幕,“还在香港吗?”

顾允执的怀表指针在疯狂转动,试图定位,却始终无法稳定。“这里的时空坐标是混乱的,”他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我们可能同时处于多个时间点的叠加态。”

沈知遥按住胸口,翡翠传来的不再是单一的指引,而是无数个方向混乱的低语,充满了痛苦与疯狂。她脸色苍白如纸:“很多......很多时间线在这里被强行缝合......它们都在‘哀嚎’......”

谢流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那支银色钢笔已处于随时激发的状态:“看来,‘时序管理局’的审美不怎么样。”她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不同时代地砖的诡异触感,“现在往哪走?”

顾允执再次看向怀表,强行忽略那些混乱的指针,将注意力集中在表盘中央那个翡翠印记上。印记的光芒指向古城楼的方向,虽然微弱,却相对稳定。

“那边,”他指向那座不合时宜的古城楼,“翡翠的共鸣源在那边。那里可能是这个混乱区域相对稳定的‘节点’,也可能是......陷阱。”

就在这时,左侧渔市码头的水面突然剧烈翻涌。浑浊的水浪拍打着岸边的石板,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几具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东西”从水中缓缓爬出。

它们还保留着大致的人形,但身体部分区域呈现半透明或扭曲态。一个穿着八十年代工装的男人,左臂完全液化,不断滴落着黑色的粘稠物质;一个九十年代打扮的少女,下半身与一堆生锈的自行车骨架融合在一起;还有一个穿着未来风格防护服的人,胸口有个不断旋转的时空漩涡。

它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空洞与饥饿,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摇摇晃晃地朝四人扑来。

“时间傀儡!”顾允宁尖叫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谢流萦眼神一冷,抬手就要用钢笔发射振波。

“别用能量攻击!”顾允执立刻制止,怀表快速扫描着这些傀儡的结构,“它们的时空结构极不稳定,能量冲击可能引发局部时空崩塌!”

他话音未落,沈知遥已经踏前一步。她没有攻击,而是闭上双眼,全力催动翡翠的力量。温润而磅礴的绿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母亲安抚婴儿的摇篮曲,轻柔地拂过那些狰狞的时间傀儡。

奇迹发生了。

绿光所及之处,傀儡们狂暴的动作明显迟滞下来。它们脸上扭曲的表情有瞬间的松动,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类的迷茫与痛苦。它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攻击的**大幅减弱,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如同迷路的孩子。

“它们在‘回忆’......”沈知遥喘息着说道,维持这种大范围的安抚对她消耗极大,“它们残留的本能在响应翡翠里属于‘秩序’的力量......”

“趁现在!”顾允执低喝,率先从傀儡群中穿行而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见那个工装男人透明的左臂中,隐约浮现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

他们不敢停留,快速向着古城楼的方向移动。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更多时间瘟疫肆虐的惨状:

一艘货轮的残骸悬浮在半空中,不断重复着沉没的瞬间。船员的幽灵在甲板上奔跑、尖叫,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新的绝望。

一群码头工人被卡在永恒的时间循环里,永远在装卸同一批货物。他们的动作机械而精准,眼神却早已死去。

最令人心碎的是路边一栋居民楼。整栋楼的人时间被加速了千百倍,在几秒钟内经历着出生、成长、衰老、死亡。婴儿的啼哭瞬间变成老人的咳嗽,新婚夫妇在门口拥抱着化为白骨,周而复始,永无止境。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里凝固的永恒恐惧。

“这帮混蛋......”顾允宁咬着牙,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泪水却模糊了视线,“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谢流萦沉默地握紧钢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向玩世不恭的她,此刻眼中也燃起了冰冷的怒火。

沈知遥的翡翠不断传来那些受困者的痛苦哀嚎,她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不被这些负面情绪吞噬。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顾允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稳住。你是我们中唯一能安抚它们的人。”

他的触碰带着怀表的微凉,却奇异地给了她力量。沈知遥深吸一口气,翡翠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

越靠近古城楼,周围的时空畸变反而开始减弱。建筑逐渐统一成晚清至民国时期的风格,青砖灰瓦,骑楼连绵,仿佛这里是一个风暴眼中的平静点。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些相对稳定的时空残影:黄包车夫拉着客人跑过,报童吆喝着卖报,穿着旗袍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在路边。

但这些“正常”的景象,反而让人更加毛骨悚然。因为这些残影都对闯入的四人视若无睹,他们活在自己的时空片段里,重复着百年前的生活。

“我们好像......闯进了一部老电影。”顾允宁轻声说,摄像机对准了一个正在茶馆里听粤曲的老先生。那老先生摇头晃脑,手指在桌上打着拍子,对镜头毫无反应。

突然,所有的残影同时定格。黄包车夫抬起的脚停在半空,报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茶馆里的粤曲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回事?”谢流萦立即进入戒备状态,钢笔对准四周。

顾允执的怀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高浓度时空能量正在聚集!找掩护!”

他们迅速躲进路边一栋骑楼的廊柱后。只见街道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一个穿着民国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缓缓凝聚成形。与那些麻木的残影不同,这个男子的眼神灵动而锐利,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四人藏身的方向。

“远道而来的客人,何必躲藏?”男子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这时序回廊的引路人,谢明远。”

谢流萦瞳孔骤缩:“谢家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欠身行礼:“按辈分,我该称您一声姑祖母。虽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谢流萦年轻的面容,“您看起来比我年轻得多。”

顾允执从廊柱后走出,怀表的光芒锁定对方:“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又一个残影?”

谢明远轻笑:“在时序回廊里,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本就模糊。我是谢怀安先生的曾孙,奉命在此迎接各位。”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遥颈间的翡翠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就是时之泪的阴佩吗?果然名不虚传。”

沈知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翡翠传来危险的预警。

“不必紧张,”谢明远摆摆手,“我只是个引路人。真正的盛宴,还在回廊深处。”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谢老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顾允执与沈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知可能是陷阱,但这是他们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

“带路吧。”顾允执冷声道。

谢明远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古城楼。随着他的步伐,那些被定格的残影重新活动起来,但这一次,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四人身上。黄包车夫、报童、茶馆里的客人......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诡异的笑意,仿佛在欣赏即将落入蛛网的飞虫。

顾允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摄像机记录下这毛骨悚然的一幕。

当他们终于来到古城楼前,才发现这座建筑远比远看时更加宏伟。朱漆大门高达三丈,门上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每一颗都雕刻着复杂的符文。门楣上“时序回廊”四个鎏金大字,在暗紫色的天光下散发着不祥的血色光芒。

“请。”谢明远轻轻一推,沉重的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电子元件过热和那种奇异香料的复杂气味,从门内汹涌而出。

在踏入黑暗的前一刻,顾允执突然握住沈知遥的手,将一件东西塞进她掌心。那是一个小小的锚定箔片,能在危急时刻稳定周围的时空。

沈知遥惊讶地看向他,却只看到他坚毅的侧脸。

“跟紧我。”他低声说,率先迈入门内。

谢流萦毫不犹豫地跟上,顾允宁深吸一口气,也踏入了黑暗。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后,古城楼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怪兽合上了嘴巴。

街道上的残影们保持着诡异的微笑,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时序回廊的试炼,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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