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河面上,几艘舴艋漫漫悠悠的行驶着,待那些小船见不到身影了,罗笙方才放下心弦准备返回船舱,只是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着,能令国公亲奉的人,整个大楚数不出一个巴掌来,那位到底是谁呢?
没等罗笙思量出个结果,有侍卫过来找罗笙:“大人,卢家那位公子过来了。”
“卢澈的庶长子卢昊?特地送来那五十匹上等奇骏的那位?!”罗笙道:“听闻此人爱马如痴,在北疆一待数十年,和马同吃同睡,方才养出了一批批不逊外族的好马。”
他问道:“他怎么会过来。”
侍卫回答:“今日一早,卢公子便驾着一艘舴艋过来了,现在人已经上了船,说是特意来找大人您,有事相商。”
“先拦他一拦!”罗笙道:“就说我还未起身,不方便待客!”顿了顿:“这几日,卢家那边来人都拦在舱外。”说着便往船舱里间去。
卢昊并未进舱,站在甲板上望着某一处,似乎真的是随意过来随意看看而已。
仆人有些焦心:“卢公子,我家大人不便待客,您.....”
“无妨。”卢昊:“我等便是,恰好有空!”
仆人满心惶恐,不免腹诽这位卢大公子好生无礼难缠。
卢昊这一等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他耐心十足,脸上无一分急躁,也无半点被怠慢忽视的怒气。
等罗笙赶来,他仿若赏景一般,施施然收回在江面上巡视的目光:“罗大人。”
“大公子。”罗笙漫步而来:“罗某昨夜巡查睡得晚了些,早间便睡晚了,怠慢之处,还请大公子见谅。”
“无妨”卢昊只淡淡扫了罗笙一眼,接着望向江面:“罗大人可知这洛河的传闻!”
“什么传闻?!”
“自十几年前那场大水患之后,附近百姓流离失所,多落草为寇,其中以洛河水匪势力最大,据说这洛河中,就连载人过江的老汉,捕鱼为生的采舟女都可能是江盗。”
罗笙定定的看着卢昊,目光如炬:“大公子多虑了,罗某虽只是国公府小小属官,却也曾有幸跟随国公征战西域,况且此次前来迎接夫人的都是国公府里经过训练的部曲家丁,应付等闲匪徒不在话下,更何况这些水匪说是江盗,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罗大人自是英勇善战,只是卢某听说,这些水匪最擅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便混入目标内部,而后伺机行事,好些实力雄厚的望族之家也遭了殃,被劫掠一空!”卢昊话锋一转:“大人船上还是排查一番为好。”
“大公子,这是齐国公府的船,守备森严,莫说区区江盗,便是魑魅魍魉也会无所遁形。”
二人目光相汇,寸步不让。
片刻后,罗笙道:“若大公子实在不放心,罗某稍后便命人上下盘查一遍。一艘一艘的查!”
气氛一刹那凝固,周遭跟随的下人连头也不敢抬。
卢昊自然没能搜船,他若真搜了船,便不是来结亲,反是结仇了。
他来找罗笙,一为提醒,二为打探。
和这些官场子弟不同,卢昊自小四处历练,常与江湖草莽接触,早年还曾有幸认得一位真正能飞檐走壁、拈叶为刀的高人,只是自那位高人不知所踪,他门下弟子日日相争相斗,不是抢底盘,就是分势力,若不是安安,只怕江湖纷争现在还不能停。
但那些意气之争到底产生了些影响,洛河这一块便因为其他势力介入,水面很不平静,现在的江盗同前些年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二来,虽说罗笙行事隐秘,但他若借这婚事遮掩些什么影响卢家没什么,影响到卢曦的名声,这却是卢昊无论如何也不许的。
现在见罗笙这般反应,显然是真的做了什么。
卢曦所在的船上,红菱低头站在下首。
“江盗?!”卢曦诧异道:“虽然谢家属士族,走的是文官路子,但也不至于连这些普通江盗都对付不了吧!”
“不是谢家,是从罗笙船上下去的人,他们只有三艘小船,全部人员不足二十人。而且他们遇到的也不是普通江盗。”红菱小心抬头看了卢曦一眼:“还有从沿海地区转移过来的江湖势力,他们来洛河之后便和本地漕帮争斗的厉害,且...行事无所顾忌。”
“沿海过来的?!”卢曦面色疑惑。
“姓冯的疯子。”红菱轻声道:“当日姑娘突然想养珠,便下令清理海岸沿线地带,当时我们连附近的岛屿也一并清理了一遍,因而有好些势力便离开海岸,去往别处,冯莫便是其中之一。”
卢曦在脑海中搜索,有这事?小圆珠在一旁道:“不就是你当初不顾后果胡说八道造成的,若不是你说珍珠可以养、盐可以晒、海上商贸利益丰厚,他们也不会把人都撵走。”说着说着小圆珠感慨道:“昔日因今日果啊!我看你这还贷的日子是没个头了。”
卢曦面色有些尴尬,这么说来,这次的事还真同她有些干系:“既如此,你去告诉他,让他别伤人!”想了想又道:“那个什么漕帮,你也顺便探探!”
“没问题吧!”卢曦问道。
“当然。”红菱仍那么低着头,只偶尔抬眼看过来,眼神仿佛透露着些怯意,嘴里却道:“在水里,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
洛河深处某个半岛上,一个面容斯文秀气的男子坐在一块靠近水域的岩石上,百无聊赖的半倚着身后的干枯树干,仿若闭目养神。
“岛主!”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跑过来:“岛主,来活啦!”
男子猛然睁开眼,眼眸并非常见的黑色,反而泛着暗蓝的光泽,他眉眼处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拧眉时的不耐,不但没令他变得憎恶,反别添了几分魄力。
“什么活!合规距么!”
“咱们海...江盗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旁边的壮汉道:“也就是姓杨的那小子事多!”|
“这些江盗就是不如咱们海盗,岛主你说,漕帮那起子人,官府 衙门不抢,老弱妇孺不抢,行商走贩也不抢,那大商贩中,仁义的不抢,守法也不抢,布过施还是不抢,这不抢那不抢的,还有什么人能抢?!”
“偏他们自己不抢也就算了,还要拦着咱们也一道不许抢,这洛河也不是他们一家的!”
男子闻言也不气恼,只听到‘老弱妇孺’四个字,顿时眉峰一跳。
壮汉见男子不说话,胆子愈发大了:“岛主,我打听了这次来的都是大船,听说是个士族女人出嫁,那船上,肯定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样样具有。”
“虽然打劫女人,名声不好,不过探路的小子们说了,这守船的人看着都是练家子,也不算欺负人,咱们来了洛河可还没干过一票大的,再不出手,旁人还以为咱们过来好欺负呢!”
男子听了半响,猛地一巴掌拍在身下岩石上:“抢,干什么不抢!那起子娘们!”他咬牙半响,奈何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只厉声道:“上了船的娘们还能算女人吗?上了船的女人就不能算女人了。”
“叫弟兄们抄家伙!”
说着男子率先便往岛内去,这岛上荒无人烟,看着并没有什么可居住的地处,只见男子三晃两晃便不见了踪影。
壮汉赶忙跟上,只见他拨开一处隐秘的草丛,从一个洞口钻了进去,里边赫然是一处天然溶洞,洞口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问壮汉:“东叔,我看岛主怒气冲冲的回来,他没答应么!”
“答应了!”名为东叔的壮汉沧桑道:“老大这是被船上的女人伤着了啊!”
说着拍拍满脸不解的少年:“快,让大伙拿家伙,准备出船!”
另一边,半岛对面,洛河渡口不远处,连着湿地的山上,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整装待命,一个人影从水面的船上下来,飞快掠过湿地,几下踱到岸地,而后身形轻巧的爬上山,他走到黑衣男子最前边领头人处:“帮主,冯疯子那边出船了。”
打头人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身高中等,面貌普通,唯有一身气势迥异于常人,他正是盘旋洛河十余年漕帮的帮主杨慎:“不必管他。”
谁也想不到,漕帮就在渡口不远处的深山上,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成立,但等漕帮的名声传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不止将这洛河一带三教九流、偏门□□都掌控在手中,甚至暗中插手洛河水运事物。
冯疯子是一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人物,他们人手不多,但态度嚣张的很,刚来便要和漕帮平起平坐一起掌控洛河。
双方近一年来不断明争暗斗,漕帮人数众多,纪律严明,手上的家伙也好些,但姓冯的功夫极好,漕帮包括杨慎在内无一人能敌,且手下的人水性极好,各个滑不留手,捉也捉不住,两边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久而久之,除非冯疯子那边出船劫道,杨慎轻易不同他动手。
此刻得知冯疯子出船,杨慎竟无动于衷:“这段时日全帮待命,戒严,违令者,斩!”
“诺。”传话的男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其他整装而立的黑衣男子仿若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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