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噶和纳拿巴在夜色里汇合时,马蹄声还沾着一路的急促。作为士兵,他们最迫切的是找到城墙破口 —— 可两人先带队把百姓护送到安全区,再马不停蹄领着新兵搜了半宿,破口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夜色越浓,盲目搜寻的每一步都像在攥紧心脏。黑夜里飘来的点点火光忽明忽暗,好几次有人的手已经按上立体机动装置的扳机,差点劈向那团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战友的影子。直到看清来者肩上的徽章,悬着的心脏才敢往下落,可纳拿巴的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气重新憋回了嗓子眼。
“你们也是沿城墙找过来的?” 格鲁噶的声音里裹着夜风的冷。
“嗯。” 纳拿巴答着,才缓缓松开按在手柄上的手,指节还泛着用力后的白。
“那破口在哪?”这句话刚落地,纳拿巴的手瞬间又攥紧了,冷汗顺着后背的衣料往下滑:“往西找了半圈,没见异常…… 你们也没找到?”
“没有。” 格鲁噶的声音沉了下去,空气里瞬间漫开死寂的冷,“我们也什么都没见着。”
“会不会是看漏了?” 奥路欧的声音插进来,他重伤痊愈没多久,从护送百姓开始就心里发毛。玛利亚之墙破洞时他没在场,但老兵们说过,那时候巨人是顺着破口涌进来的 —— 可这次太静了,静得反常。城里的巡逻路线明明都走了一遍,真的没遗漏吗?
“不可能。” 君达立刻反驳,“能让巨人钻进来的洞,怎么可能看漏?”
“要不…… 再搜一遍?” 佩特拉望着越来越深的夜,声音发紧,“新兵护在中间,我们老兵带队,再查一次。夜里视野本来就差,真等战斗起来更被动。”
“是该再查。” 埃尔德叹口气,话头却顿住,目光扫过身边疲惫的新兵 —— 好些人眼里都带着血丝,马也开始喘粗气。
“但人和马都快撑不住了。” 纳拿巴接话,语气里满是无奈,“而且至少得有月光吧?现在连月亮都被云遮着……”
她的话音刚落,天上的云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开 —— 满月突然悬在墨色夜空里,清辉一下子洒下来,把地面照得亮堂堂的。更巧的是,不远处的空地上竟立着一座废弃城堡:两座石塔楼隔着石桥对望,墙面虽爬满藤蔓、斑驳开裂,可四方的格局刚好适合夜里值守,只要在塔楼上放个人,一旦有巨人靠近,能第一时间发现。
“先去那里扎营一晚,天亮再找。” 伊莎贝尔动了动缰绳,策马先行,披风下摆扫过马腹,指尖却无意识掐进掌心。法兰到现在还没汇合,她心里早揪成了一团 —— 虽然不愿意往坏处想,可这乱世里,“生死” 往往只隔一瞬间,或许米克和法兰已经…… 她攥紧了手里的剑柄,眼底闪过一丝狠劲:现在这里只有自己还算能稳住局面,要是真到了绝路,她会先把莱纳、贝特霍尔德那几个 “老鼠” 剁了,带他们的人头下去见那些牺牲的战友。
马蹄声踏过碎石路,溅起细碎的石渣,众人领着新兵鱼贯进入城堡。而城堡深处的阴影里,利威尔在听见脚步声的瞬间就掐灭了篝火,火星在黑暗里一闪而逝,他朝法兰递了个眼神。法兰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背起还处于恢复期、肌肉仍僵硬的米克,贴着墙根躲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 米克的呼吸很轻,断肢再生的地方还裹着厚纱布,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虽然破,但凑合一晚没问题。” 君达扫过城堡大厅,石墙主体还结实,门窗的框架虽朽了,基本的防御布局没散。
“佩特拉,你带两个人去塔楼值守,每隔一刻钟报次平安,有异常立刻报告。” 伊莎贝尔下马把马拴在栓马桩上,解下马背上她抢出来的一袋备用瓦斯罐,“其他人谁的瓦斯不足先给我,我这里有从营地抢出来的备用罐,先给你们补上。”
”
“好。” 佩特拉应声,转身时瞥见纳拿巴正抬头望着月亮,神色恍惚,连风吹乱了头发都没察觉。
“是啊,还好月亮出来了。” 纳拿巴的声音很轻,心里却揪得发疼 —— 米克现在还生死未卜,这份 “幸运” 总透着股说不出的不安,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城堡阴影里,法兰听见外面的对话,凑到利威尔耳边,压着声音调侃:“看来莉莉斯没比纳拿巴先到啊。还是她对你放心,知道你能稳住,不急着赶路?”
“说什么蠢话。” 利威尔挑眉,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冷硬,“她不可能单独行动,她要是来了,埃尔文他们早该到了 —— 也轮不到你这伤兵在这耗着。”
“别这么刻薄嘛。” 法兰揉了揉还打折绷带的左腿的,语气软了些,“我也不想受伤啊。你看,我都把装备给米克了,后面肯定乖乖待在后面,等你们凯旋。”
“睁大你那没用的眼睛看看。” 利威尔的声音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现在这情况,算哪门子‘凯旋’?”
他心里早憋着股火 —— 选这座城堡根本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不得不顺着敌人的心思走。这地方看着能守,实则像块搁在平原上的靶子,四周毫无遮挡。那个能把整匹战马扔过来砸伤米克的 “野兽”,既然能精准瞄准,自然也能扔石头、扔巨人,攻击起来就像往靶子上扔飞镖一样容易。若不是怕自己一走,伊莎贝尔那丫头性子急,万一冲动带着米克班和下属硬拼,最后全报销,他早带着米克和法兰往城内的安全区撤了。
格鲁噶把新兵安顿在城堡大厅后,第一时间想去翻仓库 —— 说不定能找到些废弃的武器或火把,充作防守工具。结果刚转过走廊拐角,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猛地拽进了仓库,利威尔在后面利索地抵上了仓库门,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
“法兰分队长……” 格鲁噶的声音闷在手掌里,眼睛瞪得溜圆。
“别吼!”利威尔低声呵斥住格鲁噶,“你再把巨人叫来大家都别活了。”
“对的呦,有好多巨人在等着吃咱们不是吗?” 法兰松开手,松了松肩膀,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眼神却严肃起来“那些新兵表现怎么样?”
“表现看起来都是正常的。”格鲁噶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清楚法兰想问什么,但是一路走来那几个孩子表现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不是吗,为什么至于让伊莎贝尔特意要抽出时间去监视他们。“我一直想问,为什么…”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嘴问。” 利威尔凉凉地看了眼格鲁噶 —— 这小子神经粗的像烟筒,就算真有异常也看不出来,“米克受伤了,伤得很重,别声张,一会出去一个字都不许多说,免得引起恐慌。”
虽然气氛紧张,格鲁噶却突然眼睛一亮,在堆得乱七八糟的物资里翻了半天,精准地抽出一瓶贴着外文标签的酒 —— 瓶身蒙着灰,标签都发黄了。
对此,利威尔没说话,只扫了眼米克。米克靠在墙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放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酒?不怕喝了误事?”
后来,当法兰和格鲁噶一左一右扶着米克从楼梯那边走出来时,纳拿巴的眼泪一下子没控制住,涌了出来。米克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血渍,连披风的边角都被撕成了布条,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她快步走过去,声音发颤:“米克…… 你怎么样?”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米克抬手揉了揉纳拿巴的头发,动作温柔,目光却落在自己新长出来的右手 ,皮肤还很嫩,泛着淡淡的粉色,几乎没有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带过“遇到了几只奇行种,它们突然加速,没躲开。”
“怎么会这样呢?” 纳拿巴捏着米克右肘处衣服的断裂处,松开手时,厚厚的血渍顺着布料粘在了她的手心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口更疼。
“谁还能没受伤的时候?” 法兰打圆场,腿还在疼,出来时就特意挑了个挨着伊莎贝尔的位置坐下,“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看样子我比你好。” 伊莎贝尔注意到法兰走路时左腿有点跛,把眼泪逼回去,语气故作轻松,眼底却藏着担心,“就几个奇行种,还能把你们伤成这样,回去我能笑话你们半年。” 她抬眼看到正在往塔楼走的利威尔,忍不住开口:“大哥,你……”
“做好自己的事。” 利威尔没回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安抚,“埃尔文让我来接应你们,路上先遇到了米克和法兰。天太黑了,附近只有这一座城堡能扎营,我猜你们会过来,就先在这儿等着了。天亮我们就去跟主力部队汇合。”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 利威尔来接应是真,天亮汇合是假,埃尔文的命令原本是接上人就往安全区撤,可看法兰和米克的样子,今夜肯定走不了了。
“嗯。” 伊莎贝尔应声,没再追问。
伴随着利威尔的离开,大厅里的气氛终于不那么冷硬了 —— 毕竟有 “人类最强” 的兵长在,新兵们之前都绷着神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才敢小声交流几句。
角落里,尤弥尔突然凑到康尼身边,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笑着问起他白天回故乡的事情:“喂,康尼,你白天回村子,到底看到什么了?跟我们说说呗。”
康尼没多想,他本来就憋得慌,心里的疑问像堵着块石头,自然而然地把白天的情况如实说出来 —— 村子里空无一人,连家畜都没见着,只有一只瘫在地上的金发巨人,那巨人的脸,长得很像他妈妈。可就在他说到 “那巨人的脸跟我妈妈很像” 时,坐在旁边的莱纳突然僵了一下,手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刚想开口打断,就被尤弥尔的嘲笑声盖了过去:“哈哈,原来你妈妈是巨人呀!那你为什么是矮个子啊,康尼?虽然早知道你脑子不太好使,是个笨蛋,但这么算下来,你反而是个天才啊 —— 巨人的儿子居然是人类,哈哈……”
法兰靠在墙上假寐,眼皮却悄悄掀开一条缝,尤弥尔嘴角那抹刻意放大的嘲笑、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就那么撞进他眼里。
“也就是说,如果你猜得没错,那你爸爸也是巨人了?不然的话,你想啊,两个巨人怎么造出人来啊,哈哈……” 尤弥尔还在说,语气却没那么自然了。
“闭嘴吧你,臭女人!还不赶紧睡觉!” 康尼被她笑得脸通红,又急又气,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没心思再讲下去,转身背对着她,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 他不是没怀疑过,可被尤弥尔这么直白地嘲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法兰没说话,手却悄悄握住了怀里的匕首 —— 刀柄冰凉,贴着掌心,指腹在刀刃的凹槽上摩挲着。看样子今天晚上估计安生不了,他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任何一点动静,连谁的呼吸变重了、谁的鞋子蹭到了地面,都能清晰察觉。
伊莎贝尔则坐在另一边,默默检查大家的立体机动装置 —— 好些人的瓦斯罐快空了。她把白天从营地顺手抢出来的备用瓦斯罐拿出来,一个个拧开接口,给装置补充瓦斯,动作轻得没惊动任何人,连金属碰撞的声音都压到最小。
夜深了,大厅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尤弥尔悄悄睁开眼睛,确认所有人都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溜出大厅,往格鲁噶之前找到酒的仓库走去。她在仓库里翻找起来,手指在箱子里摸索。
翻着翻着,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轻响。尤弥尔心里一紧,猛地转身,却看到莱纳站在门口。很明显,他和法兰一样在尤弥尔嘲笑康尼时就看出了不对劲,故意假装睡着,等尤弥尔起身,就悄悄跟了过来。
“原来是你呀,莱纳。”尤弥尔很快稳住心神,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巨人摸进来了。你看起来可不像对女人,或者对仓库里的破烂感兴趣的样子。”
“啊,你也不像对男人或闲聊感兴趣的样子。”莱纳反讽道,眼神冷了下来,一步步走进仓库,把门轻轻关上,“关于柯尼村子的事情,你是故意打岔的吧?”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点,“可以的话,希望你继续这样,让那家伙不要因为家人的事而过多担心 —— 他已经够难受了。”
正说着,尤弥尔从一个木箱里翻出了一个罐头,罐头壳是铁的,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外文。她晃了晃,能听到里面液体的声音,说道:“这个好像能吃,虽然我不喜欢吃鲱鱼。”
“还有别的吗?给我看看!” 莱纳一看到尤弥尔找到吃的,就伸手去要 —— 毕竟他们一行人从发现巨人起就没吃过东西,有吃的自然不想放过,而且他也想确认尤弥尔到底在找什么。
尤弥尔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捏着罐头边缘,还是把罐头递了过去。莱纳接过罐头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 罐头上的文字全是外文,弯弯曲曲的,他一个都不认识。
莱纳接过罐头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尤弥尔,你……”怎么知道这是鲱鱼罐头的,剩下的半句话被尤弥尔带着杀意的眼神堵在喉咙里。
“所有人动起来,立刻到屋顶上来,快!” 伴随着佩特拉急促的呼喊,声音里还带着点喘息,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下争执,尤弥尔把罐头塞回箱子,莱纳则快步拉开门,跟着尤弥尔一起往屋顶跑。
“没事吧?你不要逞强。” 纳拿巴看着去拿装备的米克,心里满是担心,伸手想扶住他,“我们大家都在,利威尔班也在,能解决问题,你刚恢复,没必要做战斗准备。”
“不。” 米克在短暂的休息过后,身体肌肉还是酸痛,一动就扯得肌肉胀痛,但是已经能正常行动了。他推开纳拿巴的手,眼神坚定,“你不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纳拿巴,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觉得恐慌,现在遇到什么都不是值得稀奇的事情了 —— 连会说话的巨人都有,还有什么不可能?”
夜色在月光下像撒了层银白色的雪,清晰地把这座废弃古堡的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大量的无垢巨人从树林里涌出来,几乎把城堡团团包围,它们的嘶吼声在夜里传得很远,震得人耳膜发疼。伴随着钢索抽紧的 “嗡嗡” 声,利威尔的刀刃利落的豁开一个半个身子都已经爬上底层屋顶的巨人后颈,黑色的血液溅在石板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然后迅速蒸发。他落地的时候,注意到已经穿戴好立体机动装置的米克,挑了挑眉:“看样子还能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能动?明明太阳早都已经下山了吧!” 格鲁噶看着爬墙的巨人,愤怒到了极点,一拳砸在屋顶的石板上,“开什么玩笑,因为你们这些东西,我他妈的连一口酒都喝不上!”
看着地上的巨人残骸,利威尔显然已收拾了不少靠近古堡的巨人,可仍有巨人在往这边涌。米克注意到远处兽之巨人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抽出刀刃:“哦,是吗?那以后咱们调查兵团就推行禁酒令,当兵的任务期间就是不许喝酒。”
他扫了眼下方,注意到有几只体型较小的巨人正往大门钻,立刻下令:“纳拿巴,你带两个人在屋里保护新兵,别让巨人冲进去。外面的巨人,我和伊莎贝尔还有利威尔班解决。”
在这时,眼尖的康尼突然指着远处,声音发颤:“那是什么?!” 新兵们和其他士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猿猴形态的巨人在城堡附近徘徊,体型比普通巨人高大不少,浑身覆盖着灰褐色的短毛。柯尼赶紧向大家示意,可当他的眼光瞄过莱纳和贝尔托特时,却无意中发现,他们俩的表情不像是被吓到了,更多地像是惊讶,甚至还有点…… 慌乱?“那家伙往墙壁方向去了!” 巨大的野兽身体一晃一晃的,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连屋顶的石板都跟着发颤。
利威尔不耐地 “啧” 了一声 —— 那家伙是要上墙,这个距离肯定不是想逃跑,多半是想不冒险就把这里的人全砸死。巨人能砍,石头怎么砍?
“退回去。” 纳拿巴明白自己的责任,毫不犹豫地带着新兵退回室内。进入屋里下到一层,用粗大的木梁把门堵上。
“我们上。” 屋顶上,伴随着米克一声令下,利威尔、伊莎贝尔还有利威尔班的几人同时启动立体机动装置,钢索 “嗖” 地射向远处的巨人,几个人仿佛离弦之箭,飞快地扑了出去。
而此时的调查兵团,在艾伦的建议下,埃尔文率队出发出城后就直奔厄特加尔城。夜风簌簌,吹动莉莉斯的头发,她坐在马车上,眼神望着窗外漆黑的树林,心里满是不安。她注意到马车中央的尼克神父,似乎终于放弃了挣扎,像一条死鱼一样摊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懒得睁,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墙壁里藏着巨人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今夜出发前。” 韩吉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膝盖,心里却满是担忧 —— 此刻在厄特加尔城战斗的战友们,虽然有利威尔班和米克班,还有伊莎贝尔和法兰这样的高手,新兵们的安全不足为虑。但是米克是死是活?在艾伦的记忆里,米克会死在兽之巨人手里,利威尔还来得及救下米克吗?就算来得及,他们几个人,能挺过兽之巨人的攻击吗?
小剧场·等战争结束后...
午后阳光斜斜切进调查兵团后勤仓库,在地面投下长条光斑,金属货架被晒得泛着暖光。第三层货架上整齐码着米白色绷带,叠得像蓬松的云朵;最底层的压缩饼干包装泛着浅黄,麦粉的淡香混着消毒水的清冽,在空气里轻轻飘着。阿尼蹲在地上清点物资,指尖划过铁皮罐头时忽然顿住 —— 罐头侧面印着马莱徽章,冰凉的铁皮上还残留着战场的锈迹,甚至能看到几点暗褐色的血渍,指腹蹭过的瞬间,像有根细针轻轻戳在她手背上,让她不自觉收紧了指尖,罐头边缘被按出浅淡的凹痕。
阿尔敏抱着一摞浅蓝封皮的医疗手册走进来,军靴轻踩过地面的薄尘,只留下浅淡的印子,没发出半点多余声响。他的目光先落在阿尼攥罐头的手上,见她指节绷得发紧,连指腹都泛了白,像是要把铁皮捏变形似的,才轻轻呼了口气,放软声音打招呼:“清点得差不多了吗?刚才米娅来找止血粉,翻了半天没找着。”
“在第三层货架最里面,被绷带挡住了。” 阿尼头也不抬,指尖继续勾过下一个罐头,声音平得没什么起伏,像在念物资清单。可两秒后,她忽然停住动作,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语气硬邦邦的,像在刻意掩饰什么,尾音却悄悄放软:“你别总熬夜了,最近夜里很冷。埃尔文用你也没那么狠吧,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阿尔敏愣了愣,抱着手册的手臂不自觉松了些,嘴角慢慢弯起个浅弧 —— 阿尼总这样,关心人的话像裹了层冰壳,得剥开来才能尝出底下藏着的温。门口忽然探进个脑袋,米娅扎着高马尾,辫子梢还翘着,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面包渣沾在嘴角,冲阿尔敏挤了挤右眼,故意把声音提得亮些:“阿尔敏先生!团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说有新的侦查报告要跟你核对,今天怕是又要加班到天黑啦!”
她的目光扫到阿尼,眼睛一亮,又笑着补充:“哦对了阿尼姐!你上次帮我缝补的制服,针脚比我妈妈缝的还细致呢!昨天训练时摔了个大马趴,衣服都磨破了,缝线却没崩开一根,太厉害了!”
阿尼耳尖唰地泛起浅红,像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烫,又像被戳中了心事,慌忙把攥着的马莱罐头塞进旁边的木箱,指尖碰到铁皮发出 “咔嗒” 轻响,动作急得差点碰倒其他罐头。阿尔敏笑着朝米娅摆手:“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先帮我把手册放旁边的桌子上吧,别堆在地上。” 米娅眨眨眼,做了个 “我懂” 的口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留了道缝,让午后的风能悄悄钻进来。
阿尔敏走到阿尼身边蹲下,视线落在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 —— 那里有块浅褐色擦伤,还泛着新鲜的红,边缘沾着点干泥,像是被钝器刮到的新鲜伤口,没好好处理边缘有点发肿,看着像要发炎。他想起阿尼总悄悄帮受伤的马莱俘虏兵处理伤口,自己的却经常顾不上,声音放得更轻,怕惊到她似的:“昨天又去俘虏营了?”“医疗箱里有新到的消炎软膏,我帮你涂吧,伤口再不管,出汗容易感染。”
“不用!” 阿尼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木箱上,发出 “咚” 的闷响,她却像没察觉疼似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蜷成拳:“我自己能处理,不用麻烦你。” 转身要去拿货架上的绷带时,手肘又不小心撞倒了架上的恢复剂 —— 透明玻璃瓶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阿尔敏脚边,标签上 “军事机密” 四个黑字印得格外醒目,瓶身里的淡蓝色液体晃了晃。
阿尔敏弯腰捡起恢复剂,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的纹路,玻璃瓶很凉,透过掌心传到心里,却没让他觉得冷。阿尼背对着他站在货架前,肩膀微微颤抖,像被风吹得发晃的青草,连后背绷着的线条都透着慌乱。
“上次车力巨人载着的那个马莱战士重伤时,是你偷偷把这个注射给他的吧?” 阿尔敏的语气很温和,没带半点质问的意思,反而像在说件平常事:“我凌晨去医务室拿纱布,看到你从里面出来,怀里揣着的就是这个瓶子,当时还以为是你自己要用 —— 可你身上的伤总不见好,旧伤没结痂又添新的,从来没好好用过恢复剂。”
仓库里静了几秒,只有窗外传来的训练口号声隐约飘进来,“一二一” 的节奏衬得屋里更静。阿尼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身,眼眶有点泛红,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是马莱的人,是你们的敌人…… 可他也是我曾经的战友,我们一起训练过。” 她的指尖攥得发白,连指节都在抖,“你们对马莱的俘虏兵一直是用普通的药,太重的伤你们的医师不给用这个药,他们挺不过去就会死。”“我没办法看着他死,反正他们已经是俘虏了,没办法在伤害你们了所以我给他们用了自己的份额……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是不是很自私?” 顿了顿,她又急忙补充,像是怕被误解:“你放心,我没把恢复剂的原件给他们过,韩吉分队长说过,这个药物入体后没法解析,所以没暴露你们的军事机密。”
阿尔敏把恢复剂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 —— 她的手很凉,像刚摸过仓库里的冰块,他没立刻移开,指尖多停留了片刻,才轻轻收回:“你不是自私,你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低头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压缩饼干,把歪掉的罐头摆正,声音轻得像落在耳边的风:“我早就看出来了,大家也都知道你在做什么,谁也没说你有错呀。”“我那天说过你对我来说是个好人,这句话从来没变过。”
阿尼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阿尔敏的侧脸。午后的阳光刚好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连他垂着眼整理物资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都透着温柔。仓库外的训练口号声渐渐远了,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货架上的绷带轻轻晃,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像在小声安抚。两人就这么站着,没再说话,可空气里的紧绷感像被午后的阳光晒化的薄冰,一点点散在空气里,悄悄漾开温软的暖意。
“战争结束,你愿意留在帕拉迪岛吗?” 阿尔敏攥了攥手心,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点期待:“我是说,把你父亲接过来,我们…… 一起生活。”
阿尼垂着眼,指尖轻轻碰了碰罐头的铁皮,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有点轻:“你会被人说闲话的。我可是女巨人,手上沾过不少人的血。”
阿尔敏抬头看她,眼神很坚定,嘴角还带着点笑:“现在我被说的闲话也不少,我被称为恶魔指挥官的继承人,他们背后骂我话多了去了,闲话这东西多一条少一条,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等战争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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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堡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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