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城垣下的密语

“艾伦,你和莉莉斯姑姑单独谈了些什么?”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粗麻布,沉甸甸压在营区上空,连风都裹着几分凉意。火把燃着橘红焰光,点点火星在夜风里颤巍巍晃荡,将艾伦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贴在地面上像团晃动的墨渍。阿尔敏看不清好友的脸 —— 艾伦半个身子陷在墨色阴影里,从前那双总燃着自由火簇的碧眼,此刻只剩深潭般的冷静,连周身气息都裹着层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像藏着千斤重的秘密。

“什么也没说,我向她要了个人而已。”

艾伦的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磨起毛边的布料 —— 那是上次壁外调查时,被巨人指甲勾破的痕迹。明明和阿尔敏朝夕相处,此刻却像隔了一整个轮回的时光,唯有好友熟悉的语气,能让他心底漫开一阵久违的安宁,冲淡些许灭世记忆带来的沉重。

“呐,艾伦,你说…… 巨人会破坏由巨人组成的墙壁吗?” 阿尔敏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白日里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撞进脑海 —— 尽管莉莉斯当时反应极快,用厚布遮住了那道裂痕,可他还是瞥见了:此刻正在抢修的破损墙壁里,分明藏着一个和超大型巨人同等高大的身影。若只是这一处,倒也罢了,可若整面城墙,都是由巨人硬化后铸成的呢?

“那阿尔敏你怎么认为?” 艾伦抬眼望向远处黑沉沉的罗塞之墙,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像道被夜色啃噬的痕迹。他比过去多了份沉在眼底的笃定 —— 今夜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清清楚楚,这是和上一次轮回最本质的不同。就像莉莉斯说的,敌人曾靠信息差将他们逼入绝境,可现在,他们攥在手里的秘密更多了。一个人走是绝路,两个人走仍是绝路,但一群人并肩踏过荆棘,或许就能踏出条通往真相的通天大道。

“你想啊,当初我们的家乡,只是城门被打破了。” 阿尔敏的声音裹着细细的思索,眼神里藏着几分不确定,却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敏锐,“那些巨人从没把城墙本身当攻击目标 —— 会不会是他们根本做不到?或者…… 他们早就知道墙壁里藏着什么,所以不敢动手?”

“阿尔敏,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艾伦转头时,恰好撞进三笠的目光里。傍晚出发前,他借口夜风凉,借走了她的红围巾,此刻三笠正下意识摸向脖颈,指尖划过空荡的皮肤,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像丢了什么贴身的珍宝。

“你看那面墙啊。” 阿尔敏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城墙,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没有半道石块接缝,连风吹日晒的剥落痕迹都没有,我们从来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建成的。” 他忽然顿住,喉结滚了滚,阿尼最后用透明结晶裹住自己的模样猛地浮现在脑海,“会不会…… 这城墙本身,就是巨人硬化后形成的?就像阿尼被困时那样?或许巨人的硬化能力,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嗯,很大胆的想法。”

艾伦的唇边忽然牵起一抹笑,浅得像夜风里快要熄灭的烛火,连眼底的阴郁都淡了些。身旁的三笠骤然一怔 —— 自从艾伦和莉莉斯单独谈话后,他就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可此刻听见阿尔敏这番 “异想天开” 的推测,往日里恨不得将巨人斩尽杀绝的他,竟没有丝毫反驳,反而露出了这样柔和的神情。

艾伦很快察觉到她的注视,悄悄攥紧了手,指节泛白。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没法在三笠面前完全藏住心事。她不是笨,只是愿意无条件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愿意跟着他赴汤蹈火,可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偏偏成了他最难解的题 —— 该怎么告诉她,未来的路会比想象中更血腥、更绝望?该怎么让她知道,她珍视的围巾,或许有一天会被他的血染红?

“啊,对了。” 阿尔敏忽然想起件事,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藏着几分不忍,“莉莉斯姑姑有没有说,之后要怎么处置阿尼?” 哪怕阿尼杀了太多调查兵团的战友,他也忘不了那个女孩藏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 —— 她会在训练后偷偷给流浪猫喂食,会在谈到 “回家” 时眼神发亮,可最后却逼着自己做尽狠事。夜里想起这些,阿尔敏总觉得,阿尼或许比谁都煎熬。

“呦,这是春心萌动啦?” 莉莉斯忽然从篝火阴影里跳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啃得边角不齐的麦饼,语气里满是促狭,“放心好啦,杀了那孩子才是让她解脱。埃尔文跟她做了交易 —— 她杀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就得救多少人、赎多少罪孽。等她全做完了,就放她走。” 她咬了口麦饼,语气忽然沉下来,“依我看啊,这么算下来,她这辈子恐怕都走不了了。埃尔文那个人,会把她的价值榨到最后一口气。”

远处,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响越来越近,是韩吉带着尼克神父和换上调查兵团制服的阿尼过来了。阿尔敏站在原地,看着阿尼腰间居然还挂着立体机动装置的身影,脑子里像被重锤狠狠砸过,一个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埃尔文团长是不是早就知道,女巨人的力量会在今天被夺走?虽然还不清楚是谁拿走了阿尼的能力,可上层显然早已知情甚至默许 —— 至少埃尔文是默许的。可为什么要在王都动手,而非巨树之森?巨树之森没抓到阿尼根本不是理由,既然能察觉莱纳的异常、派伊莎贝尔分队长暗中监视,就说明兵团有温和的排查间谍手段,可埃尔文偏偏选了会流血牺牲的方式。他的目的,是不是还藏着政治层面的考量?比如借这场牺牲动摇王政的权威?还有艾伦……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才对自己的推测毫无意外?那么他向莉莉斯姑姑要的,是阿尼还是尼克神父。

“开门!” 往常喊这句话的总是米克,此刻是埃尔文的声音 ,罗赛之墙可能被突破了,自己的好友米克生死未卜,但是他看起来却像是在做一次普通的壁外调查一样冷静。埃尔文勒住马缰,回身看向身后的调查兵团战士,声音掷地有声:“罗塞之墙的情况还不明确,眼下唯一安全的只有埃鲁米哈区。我们要在那里重整队伍、争取时间,出发!”

伴随着埃尔文的一声令下,蹄铁溅起碎石的脆响,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马蹄踏碎夜色,橘红的光带在黑暗里蜿蜒伸展 —— 像一条燃烧着自身的火龙,载着残存的希望,朝着埃鲁米哈区的方向奔去。

作为刚打过一场生死局的对手,艾伦和阿尼在马车上见了面,彼此都没什么话。艾伦没法不恨阿尼 —— 那些被阿尼杀死的战友里,有曾给过他面包的老兵,有会笑着拍他肩膀的同期,可他也能因为阿尔敏的缘故,压下报复的念头。只是要说再做回朋友,根本不可能。阿尼更没什么好辩解的,自己做过的事,调查兵团的人都看在眼里,装傻或是求饶都没有意义。她一开始只是想活着回家而已,可现在,他们说了不杀她,却要她承担所有后果 —— 不管是那 25 万普通百姓的性命,还是埃尔文摆在她面前、写满名字的第 57 次壁外调查牺牲者名单,她怕是要偿还到垂垂老矣,才能盼来归乡的可能。

尼克神父从一上车,就像脊柱里被钉了根钢柱,绷得笔直。车厢里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你说过的,只要我上车,就告诉我女神的下落,韩吉分队长。”

“哦?原来你是冲着这个才肯走的?” 莉莉斯撑着下巴侧过身,目光落在缩在车厢最角落的尼克身上,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提议让埃尔文带你出来的人是我 —— 莉莉斯?弗里茨。”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原本按他的想法,是让你在某个角落‘意外’暴毙,可我觉得,那样太便宜你这个‘虔诚’的神父了,所以才特意带你出来。”

说话间,莉莉斯抬手去摘眼睛上的灰蓝色隐形镜片。她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粗暴,指甲刮过镜片边缘时,甚至硬生生划开了眼白,渗出一丝细小的血丝。可下一秒,乳白色的蒸汽顺着眼尾袅袅升起,不过瞬息,那道伤口就彻底消失,连半点疤痕都没留下,仿佛刚才的划伤只是错觉。

一瞬间,马车上除了早已知情的艾伦和韩吉,其余人都狠狠一震。阿尼甚至被莉莉斯的大胆吓得忘了呼吸 —— 她就这么直白地把巨人的身份说出来了?这根本就是没打算让她和尼克活着走下马车,是吗?

“抱歉,吓到你们了。” 莉莉斯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眼神里没有半分歉意,“尼克神父,我提议带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一睹‘神’的模样。”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 “今天吃麦饼”,却字字淬着寒意,“我要把你喂巨人。你必须死,很抱歉,这是你唯一的结局,是由你的神明给你定下来的命运。”

“为什么?我明明对你们王族这么忠心!我为了守护城墙的秘密,连死都不怕!” 尼克的声音里裹着哭腔,指甲死死抠进马车底板,指节泛得发白,连身体都在发抖。

“按住他,别让他跑了。” 莉莉斯的侧脸在月色里显得格外柔和,像个无害的天使,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剧毒,“我可不是你效忠的那种王族,别误会,我和王政那群废物可不是一条路。” 她转头看向艾伦,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知道为什么要他死吗?艾伦,解释给他听。”

“因为你该死。” 艾伦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每个字都像裹着亿万年的寒冰,冷得刺骨,“明知道墙壁是巨人组成的,却对所有人隐瞒;明知道王政自私又软弱,却无脑效忠;明明是个人类,却看着同胞为了你守护的‘秘密’送死,还能心安理得。” 但凡尼克早点说出真相,多一个像埃尔文这样的人提前知晓全局,上一世的自己,也不至于被逼到灭世的绝路。艾伦微微向后靠在车厢壁上,斜睨着抖如筛糠的尼克,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说,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活着?让你死,其实是我和莉莉斯提的合作条件。”

“就是这样决定了,尼克神父,请你去死。” 韩吉说着,一把按住还想挣扎的尼克,动作干脆利落地用绳索困住他的手脚,将人扔在车厢中央。六个人的目光落在尼克身上,他像一只即将被活祭的羔羊,缩在那里,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同一片夜色下,另一边的荒原上,终于重新长出完整肢体的米克,正费力地在马背上挣扎着,想让自己趴得舒服些。他的手还在颤抖,却猛地抬起,死死攥着法兰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 “感激”:“我谢谢你姥姥!” 两颗脊髓液原液带来的剧痛,简直是在地狱里熬酷刑,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撕裂后重新缝合。

“那倒是大可不必。” 法兰看着米克苍白的脸,又想起韩吉之前提过 “脊髓液原液可能有强烈副作用” 的推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却还是强装轻松地调侃,“不过换个角度想,米克你连这种酷刑都熬过来了,那绝对是妥妥的真男人,我佩服你!”

“别开玩笑了,你当时肯定听见了。” 米克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细胞撕裂般的疼痛,声音里满是自嘲,“我向那些巨人求饶了,像条狗一样。” 他忽然想起之前纳拿巴还大言不惭地说 “人类只有真正放弃战斗时,才会迎来真正的失败”,可刚才,他明明就放弃了。

“我没听见呦。” 法兰故意避开米克的目光,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因为我当时比你还怂,都吓尿裤子了 —— 你这么趴着闻不到,是因为后来出的冷汗把裤子又冲干净了。” 他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米克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我们都是人,恐惧是本能,这不丢人,更不影响你是仅次于利威尔的高手这个事实。”

夜色簌簌落下,跟在两人身后的利威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竟漫出几分说不出的欣慰 —— 从地下街到现在的数年时光,法兰终于有了几分分队长该有的样子。他勒住马缰,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意,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喂,你可抓紧时间想个像样的借口,等和大部队汇合后,别让那几个‘老鼠’借着你这副狼狈模样,闻出什么不该闻的味道。”“虽然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他们,但是埃尔文和某些人肯定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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