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被调暗的灯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房间中一片寂静。桌上摆着一个已经见底的威士忌酒瓶，夏延躺在那张藤制长椅上，已经睡沉了。

利威尔正和法兰坐在一起，他们沉默着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为了让神经紧张迟迟不肯入睡的夏延睡着，他俩费了不小的功夫。这家伙酒量一直不错，他们足足灌下她一瓶半的威士忌，五天没怎么睡觉的夏延才迫于醉意沉沉睡去。

“照她这情形，我明天得去搞点安眠药来。”法兰说。

利威尔没答话，他抖了抖手中的烟灰。

需要思考的事情还有很多。虽然他们家所处的位置一直隐藏得很好——这才避免了他们身为有名的盗贼团却从来没有被宪兵们上门找过麻烦——但是不可确信的是，这几天他们找人的大动作究竟有没有暴露，毕竟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与吉布森酒馆夏延的关系。

倒不如说，利威尔更愿意相信宪兵们想借他们之手找到夏延。因为这个，他虽然告诉了几个嘴巴严实的手下自己已经找到夏延的事情，但还是让他们继续保持原样寻找她。

在他沉思期间，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沉闷地落到了门板上面。两人立刻正襟危坐，眼神交汇的刹那，双方皆已明了对方的用意。

利威尔抱起躺椅上沉睡的夏延把她送进内间，走出来的时候，手中的匕首已经在袖间若隐若现，他点头向法兰示意。站在门边的法兰微微颔首，他手中的匕首也已经准备就绪，于是他打开了大门。

从门外窜进来的，确实不是什么宪兵或者暗探，而是一个棕红发色的小姑娘，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她直直地摔进了家里，似乎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嘴里还在慌张地念叨着什么。

刚刚擦洗过的地板上躺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利威尔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法兰挠挠头叹了口气：“怎么是个小鬼。”

看起来是受了伤，小姑娘艰难地翻了个身，骂骂咧咧地顶了法兰几句嘴说自己不是小鬼。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几声喧哗，显然这小姑娘是带着尾巴来的。

在这种节骨眼上，利威尔着实不想多管闲事。此刻他觉得事情变得相当麻烦，他发出不耐烦的啧声，厉声责问了她：“你他妈在被人追杀吗。”

不容他们多想，那三个尾巴已经出现在了利威尔和法兰的视野中，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靠在门边的那个小姑娘，顿时喜上眉梢，领头的那个冲同伴们招呼着：“找到了，果然在这边。”

利威尔一步跨到门外，抱着手臂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个事件。而对方已经冲他们叫喊了起来：“怎么，你们是这小鬼的同伙吗？”

“不是。”法兰说。

“那就乖乖把她交给我们，包庇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丫头可是妄想不交钱就通过十一号阶梯。”

闻言，利威尔和法兰都愣了愣。

最近因为夏延闹出来的事情，阶梯的通行变得严上加严，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自己往枪口上撞，这个小鬼看着年纪不大，做出来的事情倒是够让人吃上一惊。

他们俩都没说话，但对方的头领已经按捺不住，念叨着“也不用废话了，给我让开”，然后直直地踏上台阶。

这人似乎相当得意，在踩进门的时候还伸出手拍了拍利威尔的肩。

这下好了，利威尔几乎是神经反射地挥出匕首，他表情不变，锋刃的寒光一闪，对方碰过他的那只手已经鲜血淋漓。

本来就心烦得要命，利威尔拽起对方的衣领，冲他好好地来了几拳，从牙齿缝里吐出来一句：“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不容这个领头反应，他已经被利威尔一拳揍下了台阶。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三个尾巴，小姑娘已经带着感激之心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为了把怀里这只小鸟放飞回地面，她才试图擅闯十一号阶梯。

法兰示意小姑娘放轻声音，然后帮她把鸟儿的翅膀上药包扎，自称伊莎贝拉的小姑娘感叹着他的手巧，转头就开始拜托他们让自己加入，她说她见过他们用立体机动装置的样子，很羡慕他们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这就有点麻烦了。法兰看向利威尔，后者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难办，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他那双带着慎重和冷冽的眼睛看向伊莎贝拉，说：“不行。”

确实不行。但凡只要不是这个时间点，事情可能都有转圜的余地。

法兰耸了耸肩，冲小姑娘指了指门。听到回复之后，伊莎贝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彻底的失望之意，她哭丧着脸，抱着那只小鸟离开了。

然而，伊莎贝拉是个相当锲而不舍的人。

过了两天，夏延的低烧总算退去，她的炎症也慢慢好转，总算有体力可以下床走动了。利威尔和法兰因为接连两天轮换守夜，被她强行赶去了房间睡觉。

她在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正要端起来嘬一口，门那边就传来了犹豫的敲门声，怎么听都不是利威尔的手下一贯的风格。于是，她的反应和两天前的他们俩如出一辙——放下水杯，拔出匕首。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脸，选择了站在门后。

伊莎贝拉抱着几个黄油面包，正为门开了而高兴不已，她刚要踏进门来，却发现一把匕首直直地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面。

她吓得不敢动弹，手中的黄油面包连着油纸尽数掉在了地上。伊莎贝拉抬眼，颤颤巍巍地看向门后面的人，抖着声儿问道：“利、利威尔大哥和法兰大哥呢？”

夏延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和迟疑，她放下手中的匕首，问：“你是谁？来找他们的？”

听到动静的利威尔和法兰双双打开了房间门看向门口的方向。因为只是准备小睡的缘故，两个人都没有睡得特别沉，甚至没有换衣服。

利威尔率先发出了不满的啧声，法兰叹了口气，走上来和夏延解释道：“是伊莎贝拉。”

小姑娘急急地把地上的面包捡了起来，利威尔拧着眉毛示意法兰去把地面上的油渍擦掉，他强忍自己被打断小睡的怒火，问道：“上次不是说不行了吗，还来做什么？”

似乎是刚刚被夏延吓得不轻，伊莎贝拉心有余悸地说：“小鸟该换药了，我不会，隔壁的兰道大叔给我分了好多黄油面包，我就想带过来一并做谢礼。”

夏延把小姑娘放进了门，她反锁房门。拿起了自己的那杯咖啡，终于喝到了热腾腾的第一口，但立刻就被苦得面目狰狞——她忘记放糖了。

真能挑时间。利威尔在心里想到，他从一边的方糖罐里取了两颗塞到夏延的咖啡杯里，他知道夏延的口味，不放糖太苦，三块糖太甜。

夏延已经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喔，就是前几天你们遇到的那个要你们教她立体机动装置的小鬼？”

“不是小鬼！”伊莎贝拉这下倒是跳脚了。

夏延被她逗笑了，说：“这可不是我形容的哦。”

伊莎贝拉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她突然眼睛一亮，冲向了夏延，后者被她吓得高举咖啡杯避免被她晃翻，小姑娘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一样高高兴兴地高声说道：“姐姐！你可以帮我说服利威尔大哥吗！”

夏延又笑了起来，她觉得伊莎贝拉有点像自己的堂妹莉莉娅，于是她说：“如果想留下的话，秘诀就是在扫除上特别拿手。”

“我可以！我绝对可以！”

夏延看向利威尔，对方正在略显头痛地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他还是说：“前提是，出去别乱说见过这家伙，不然就算你是小鬼，我们也不会手软。”

小姑娘立刻正襟危坐，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