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对了四五种去疤药之后，欧格尼的侍女莱薇决定，在保证药效不相冲的情况下，给夏延挨个儿用一遍。

从夏延以公女的身份回归欧格尼家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夏延虽然拒绝在洗浴时有人侍奉在侧，但是莱薇在往浴室送红酒的时候瞥见了她身上的伤疤。

其冲击力之大，真是永生难忘。

夏延的身上到处都交错着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疤，还呈现出粉红色的新伤疤覆盖在一道道逐渐淡去的伤疤上，其范围之大数量之巨，使得莱薇几乎当场惊叫出声。

然而公女——现在得叫欧格尼阁下（Lord Eugenie）才行——对此见怪不怪，她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莱薇说：“用去疤药也没用，指不定哪天我就是断了条胳膊回来的，但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少，我知足了。”

那怎么穿着漂亮礼裙出席宴会呢！

莱薇悄悄收集了不短时间的去疤药，连往常和她一同随侍夏延的德里安也记在了心里，悄悄地去搞了个什么特效药塞给莱薇。

结果，家主在夺权之后直奔托罗斯特区的调查兵团，并且一去不返。

好在，她因为要肃清左右的原因又突然地冲回来了本家，虽然打扫觐见室的人在出来之后就狂吐不止、事后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地诉说家主的行为，但是这起码说明夏延在这儿了，她不会离开家族。

连着两周入寝前，莱薇都强忍着睡意等办公的家主回房，然后拿着自己的药物们固执地要给她上药。

心狠手辣的家主在这种时候反倒表现出了些许心软——虽然脸上写满了嫌弃和麻烦两个词语。总之，她确实愿意任莱薇给她上药了。

“我们家主这是在以前受了多少苦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莱薇喃喃自语。

“还行，正面冲着我来的我都能应付，比较麻烦的大概还是毒吧。”

“您、您还被下过毒？”

“嗯，被人救回来了，虽然很想杀了那个叛徒，但是利威……嗯，我的，好友，折了人家的腿脚拷问出来的毒名，他不希望我杀了他。”

在莱薇想要给她换到背面抹伤疤的时候，夏延一个打挺儿坐了起来，她穿上睡衣：“好了，就这样吧。”

“可是背面还有很多……！”

“你得给我留一面躺着睡觉吧。”夏延说：“你也睡觉去。”

在莱薇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之后，夏延从床上坐起来去摸烟盒——唯独这个确实是没人管的了她。

再有五天是她的生日，两个月零两天后是利威尔的生日。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时间的敏感度一直很高，也许是在地下街的时候掰着指头算自己还能又活过了几天的印象太过深刻。

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二岁刚刚进地下街的时候，那时候刚刚拂起秋风，在她生日的前一个月，她每天都在思念母亲和父亲，希望他们能来梦中给自己送上新一年的礼物。

然而，那天似乎有人觉得她长得不错，带着一群人闹闹哄哄地想把她掳走接客，在拉扯之中，她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对方对她此举哈哈大笑，扬着脖子对她说你个小鬼还能真杀了不成。

然后她就真的杀了他。

是什么感觉呢？已经忘了，在这之后她杀了太多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双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人命在地下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她为了活下去，确实做了很多令一般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然后她做了不短时间的讨债人，在十七岁那年遇到了利威尔，她开始与他合作一些盗贼的活计，然后去吉布森酒馆做了一阵子的调酒师。

没多少人还活着，吉布森酒馆一家都死于那场路德放的大火，收留过她的几家人死于饥荒和劫掠，伊莎贝拉和法兰死在了巨人的嘴下。

站在地面上尚还留得性命的，就只剩下她和利威尔，即使对不起死去的人们，她也很庆幸利威尔活了下来，即使她死去，她也不希望利威尔死去，他比自己更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他可以是自由的。

烟再一次烧到了尽头，夏延把它掐灭在烟灰缸里，阳台上却突然传来了东西落地的轻声，她一瞬间就辨别出了立体机动装置瓦斯喷射的声响。

她倏地拉开窗帘，明晃晃的玻璃外，正是利威尔。

这家伙怎么跟我一样喜欢爬人窗台？

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利威尔在她拉开窗台门的时候把一叠文件递了过来，说：“埃尔文给你的。”

夏延愣愣地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文件上似乎是关于下一次壁外调查的预算申请。

她没问为什么不是通信兵送过来而是麻烦他这个鼎鼎有名的人类最强士兵大半夜跑了这么一趟，她只是侧开身来让道，并说：“正好煮了红茶。”

在对方抿了口红茶并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满意之后，夏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真的没有姓吗？”

利威尔立马露出了几丝嫌恶的表情：“事到如今还问这个？”

确实没有，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姓。

“那你认识中央宪兵吗？”

“中央宪兵那种高高在上的混账‘大人’们跟我一届调查兵会有什么关系。”

“那肯尼·阿克曼呢？”夏延问。

这下，对面的人端起红茶杯的手停住了，他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向夏延，问：“他姓阿克曼？”

“嗯，那你是不是也姓阿克曼？”

“我没父亲，我妈当着我的面病死的，那家伙不是我的父亲。”他没表情，但却吐出了令人惊讶的事情，他继续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这个小不点找了个了不得的女人，哦，当然，指的是我，他似乎对我削掉家臣脑袋的方法很有兴趣。”

“少听他的胡言乱语。”利威尔终于喝到了那口红茶。

“大部分确实是胡言乱语，小部分还是值得一听的。”夏延说。

利威尔的脸上在露出嫌恶的同时挂起了一个问号。

“比如说你找了个了不得的女人，比如说我们俩一起能把调查兵团的顶给掀了。”夏延神色自如地点了根烟。

这家伙是真的深谙如何让我说不出话来。利威尔心想。

红茶已经喝到了底，他们俩聊了些无关痛痒的日常，利威尔嫌弃了几句这个骨瓷杯量小柄细空有架势，夏延站起身去要给他煮杯新的，利威尔阻止了她。

他说：“我得走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从这儿到托罗斯特区的夜路有多难跑，你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我不是闲人，我是个士兵，欧格尼公爵阁下。”光是从利威尔嘴里听见欧格尼公爵阁下这几个字，夏延的鸡皮疙瘩就已经冒了起来。

“……要走也行，走前让我摸摸你的头。”夏延说。

利威尔先是摆出了他的招牌表情——不知道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然后立马有几丝恼怒升腾了起来：“你他妈几天不见是把整条多玛河的水灌进脑子里了吗？”

“不，我十七岁比你高了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夏延对他咬牙切齿的这句话表现出了相当的泰然自若，说：“你还有两个月就满三十岁了，大叔。”

“你不也过几天就二十五了——你这几年净长个子没长脑子吧？”利威尔说。

夏延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站在窗台前的利威尔，而利威尔警觉的神经已经在提醒他这家伙马上就要直接动手了。

果不其然，夏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想要去揉利威尔的脑袋，后者的立体机动装置立刻向外喷出绳索，他腾空而起，夏延抓了个空。

“哎呀，走掉了。”夏延低头看了眼桌上的两个茶杯，喃喃了一句。

突袭失败。

这边补充一下设定。

利威尔的公式书数据：格斗术11 行动力10 头脑战8 协调性2

夏延对人强，对巨人缺乏经验，因此数据是：格斗术11 行动力7 头脑战8 协调性0（是真的不喜欢与人合作的孤狼）

以及关于年龄这一块再次补充一下，现在时间线在846年，利威尔即将30岁，夏延即将25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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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