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托罗斯特区商业街已经摆起了卖早餐点心的小摊,面包店的老板正忙着将刚刚出炉的黄油面包摆上货架,拉着小推车叫卖的小贩小心地避开巡逻的调查兵们,然后继续邀请路人们喝一碗自己刚刚炖好的浓汤。
奥路欧和埃尔德正在认真地斗嘴,两个人几乎要一掀斗篷当场打一架,根塔给佩特拉介绍起哪家的浓汤做得风味更足,哪家的面包里夹着分量够大的果酱。
利威尔对这样的巡逻景象习以为常。他没参与他们任何的话题,倒是在那家黄油面包店的门口停了停。
有人策马而来,停在了利威尔的面前。他认出了对方,是埃尔文身边的迪尔克。
“团长请您尽快结束巡逻回兵团,他有要事与您商量。”迪尔克送来的就只有这一句话。
下次壁外调查的预算还没有批准下来,现在本该是他们最闲散的时候,但是埃尔文这样急促地喊他回去,利威尔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即使前天晚上才见过夏延,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是欧格尼家又出事了。
利威尔索性让迪尔克下马,他向他借来马匹回到了兵团。埃尔文正和新兵们在校场上交谈,看见利威尔,他立刻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他得私下商量。
“欧格尼阁下处理文件的速度一直很迅速,这个你我都知道,但是你交给她的预算文件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我询问了皮克西斯总司令,他说没有收到欧格尼府转交的文件。”埃尔文说。
“我前天亲手交到了她本人手上。”利威尔说。
“嗯,我知道。”埃尔文说:“我打听了,欧格尼府从昨天早上开始,所有的消息就已经只进不出,所有在外的侍卫全部被召回了本宅,我认为,欧格尼阁下恐怕出事了,这是处理家主逝世而无继承人时的手段,当然我不认为夏延那么容易死,但必须考虑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利威尔已经不说话了,但埃尔文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切,于是他只是说:“去吧,欧格尼府现在是调查兵团的靠山,家主绝不能出事。”
行程方法与前天完全一致,先策马进入三墙之内,再用立体机动装置赶路。这段时间的几次奔驰,让利威尔充分意识到了夏延来回在兵团和家族之间的辛劳,但他已经拼尽全力地赶路了,却依旧在夜晚时分才抵达欧格尼府。
阖府上下的守卫确实森严了许多,整栋宅邸都环绕着巡逻的侍卫,意识到很难像前天一样落到夏延窗前的利威尔,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叫德里安的金毛一趟。
但是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即使那颗咚咚直跳的心被他强行摁回去好几次,他也依旧在庄园的边缘等待机会。
他很快摸清了巡逻侍卫的交班套路,然后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突破了进去,他前脚刚踩上夏延的窗台,后脚就听见了附近侍卫的脚步声。
万幸。不过这也确实说明了这群侍卫不是半吊子。
终于站在她窗前的时候,利威尔的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推开了面前的玻璃,他踏入室内,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没关窗,要么是夏延留着门在等自己,要么是别人跟他玩守株待兔的把戏。
依着月光,他一眼瞥见了矮几上的那两个茶杯,一个已经见了底,一个还剩了一半红茶——一切居然还是他前天离开时的样子。
他转身拉上窗帘,再拿起夏延留在矮几上的火折子点燃,开始依着火光走向夏延的床帐。
那张大床四面的帷幕都已落下,看来主人确实是身处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床帐之中。
他掀开床帐一角,匕首却已经破空而来,利威尔一把抓住床帐中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出声提醒她“喂——”
听见他的声音,那只手立刻软了下来,匕首脱力落向地面。
而利威尔握住这只冰凉的手,已经从那些厚茧中认出了夏延。
无名指稍右和大拇指根的茧,是她练习剑术留下的,四个指尖和虎口的茧,是她做珠宝工匠时留下的。
床帐之中,夏延面无血色地伏在床上,她的汗已经浸湿了她的黑发,日落眼中是强行找回的理智。似乎是刚刚的那一击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此刻已经只能被利威尔扶住才能堪堪坐起。
“怎么回事?”利威尔皱着眉头问她。
“谁能想到可爱侍女找来的去疤药有毒呢。”她说:“我已经很小心了,要么是我被摆了一道,要么是莱薇被摆了一道。”
夏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如果换做平时,她一定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段话的。
“那个莱薇现在在哪?”利威尔问。
“地牢,哭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没试用过确实是她的问题,她愿意担责。”
“你觉得呢?”
“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胆子。”
这样看来,整栋宅邸都变得不可靠了,不管是入嘴的餐饮还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总之,一切都浮动着危险的气息。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直接扶起夏延把她带了起来,在对方虚弱但惊讶的声音里,他只是说:“先跟我回兵团。”
“我没力气。”夏延提醒他。
“我知道,用立体机动装置带你出首都,然后雇马车载你走。”
“德里安是值得信任的,今天一天我没吃任何东西,但确实没遭遇别的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是,我不在了谁来管大局?”
利威尔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扫向了夏延,以至于此刻浑身无力的夏延产生了些许的瑟缩。
“那好,你来选,留在这栋刚刚让你中毒的宅邸里接受可信任的德里安的保护,还是跟我回调查兵团。”利威尔说:“我不认为你现在的情况还能管什么混账大局。”
夏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她呼出一口发烫的气息来,自己靠回了枕头上。
而利威尔几乎以为她真的要留在欧格尼府里了,夏延却伸出手指了指衣柜支使起他来:“左边衣柜里第三件斗篷没有家徽,床头的药是德里安找的医生开的,我没吃,但是可以带走再做检查。”
在回托罗斯特区的马车上,夏延开始发起了高烧,她几次挣扎着要探出窗外呕吐,却只能从空空如也的胃中反上来一些酸水。她身上涂过药膏的部位已经被反复清洗,却依旧令她灼痛不已。
利威尔实在是不能面对她这副凄惨的模样,他什么都帮不了夏延。而什么都已经顾不上了的夏延强硬地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独自遏制疼痛眩晕以及反胃,几乎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
不管是谁,总之给她下套的人就是想要她生不如死。
如果听了莱薇的连背部都上了药的话,恐怕她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没法回头了。
怎么着,煎鱼果然还得煎两面?
夏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里还能冒出这么不合时宜的嘲讽,总之,她甚至连陷入晕厥都做不到,她的神经变得敏感异常,只能活生生地感受着这份痛苦。
夜晚轮值守卫的调查兵看见利威尔兵长抱着个浑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回来,一句都没敢多问,只是噤声开了门让他进去。
埃尔文很快就带着罗兹来了,夏延已经陷入了谵妄之中,她眼角落出泪水。利威尔不断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依稀间听见她呓语着“妈妈”。
“你还不能去见你母亲。”他握住她的手,只能这样说道。
那么杀了这么多人了究竟谁还有这个狗胆呢。
夏延一直在被害是真的有理由的,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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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谵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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