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克拍卖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即使破窗而出,离开了这个圆形建筑物,也依旧能听见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唤同伴的声音。
护卫们涌入原本大门紧闭的拍卖场,又被指使着冲向外面捕抓逃脱的女奴与捣乱者,夏延与利威尔的身后依旧追兵重重。
冲出黑暗之后,夏延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利威尔身上挂着的玩意儿实在太过显眼,她很难做到忽视这东西的存在——她在狂奔途中惊惶地向利威尔问道:“你哪来的立体机动装置?”
“先别废话,跟法兰走。”但是他只是匆匆地这样回答道。旋即,夏延看见他袖中的冷光一闪,利威尔的匕首已经翻转而出,他松开了拽住夏延的那只手,回身冲向紧跟不舍的护卫。
夏延惊讶不已,她迅速地止住脚步想要跟上利威尔,却有人一把揽过了她的腰,巨大的牵引力带着她飞腾而起,脚下的景象与冲向敌人的利威尔都被甩在了身后。
她飞了起来。法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带着人用这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
法兰是利威尔的伙伴,也是利威尔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此时此刻,他正用立体机动装置带着夏延穿街走巷。
“不是,就这样把利威尔一个人留在那儿?”夏延紧拽对方的衣襟,对这种凌空起飞的手段还是很不适应。
法兰似乎笑了一下,他迅疾地转弯,却因为不熟练险些把自己和夏延都甩在墙壁上,等到前方障碍不多之后,他才对夏延说道:“你单打独斗惯了,很少参加我们的团体行动,等我们走远了,利威尔就会立刻脱战跟上来,放心好了,有这玩意儿他不会逃不出来。”
听到这句话,夏延原本隆隆直跳的心脏总算平稳了一些,她看向立体机动装置不断喷缩绳索,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不是军方才能持有的东西吗,你们从哪儿搞来的?”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还是听利威尔自己跟你说吧。”
等到他们终于抵达盗贼团的总部——其实就是利威尔和法兰居住的地方——夏延的双脚才得以接触地面。她发现自己有些站不稳,于是扶着椅子坐下,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似乎是药物的后劲还没过去,眩晕感一直悄悄伴随,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得以安坐,夏延发现这股劲儿确实挺大的,她真的很晕,只能扶着额头靠在桌上缓缓。
法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象,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第一次用立体机动装置晕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利威尔。夏延直起身来看向他,对面的黑发青年却在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神色中透露出了惊讶。
正准备要问他怎么了,夏延却感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人中流下,她一抬手,正好接住了滴落而下的血液。
她心中升起了疑问,但她的身体却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翻涌而上,浓重的腥味升腾而起,夏延只来得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随后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下好了,嗡鸣声代替了整个世界的声音,她听不见利威尔向她冲来时张嘴大声说的话,视野开始模糊起来,夏延看见法兰冲出门去,应该是去找医生了。
她努力保持清醒,却感觉自己的五感已经彻底失灵,利威尔只来得及向她伸出手,她看着那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钝了片刻,然后重重地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中什么慢性毒了吗?我要死了?
等夏延再次捞回自己的思绪,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首先感叹了自己在一天的时间里晕了两次,真是糟糕的一天。
她睁开眼睛之后,一只手伸过来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在她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利威尔带着疲惫的冷淡声线传了过来:“退烧了。”
夏延无法判断时间,因为地下街一向只有黑夜,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疲惫,当她转过头看向利威尔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拧着眉头,神色严肃。
“……哎呀,我没死呀?”她试图活跃一下几乎跌落到冰点的气氛。
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没理她。他站起来走出了门,随后法兰端着一碗难闻的药走了进来,夏延识趣地自己爬了起来,捏着鼻子试图忽略那碗药的味道将它一饮而尽。
“……他们下手也真是够狠。”法兰看着她咽下那碗舒缓的药,忍不住说道。
夏延喝完那碗药,面目狰狞地抓起一边的水杯往自己嘴里灌水,试图把难喝又难闻的味道冲洗下去,等到那股味儿被压下去一点之后,她才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帕特呢?”
“手脚都被折了。”法兰回答得非常干脆:“他骗我们,是为了去地面,有人和他做了交易。”
利威尔果然不会轻易杀人。夏延心想,她拿手帕擦了擦嘴,开始在心里思考要不要自己去悄悄把他给杀了以绝后患。
“别想着把他杀了,他不敢来招惹我们了。”就像是知道夏延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利威尔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干脆利落地打消了她的想法。
夏延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利威尔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当他将满脸血污并陷入晕厥的夏延,交给带着玛德医生赶来的法兰之后,就迅速起身返回了威斯特克拍卖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把叛变的帕特抓出来,审问他,并问出毒的名字。
帕特夹杂在混乱的人群中,似乎正准备逃离拍卖场,他被利威尔抓了个正着。在街巷的角落里,利威尔打断了他的两条腿,他才承受着无边的痛楚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但不管利威尔怎么追问毒的名字,他也只是不断地呻.吟着说夏延必须死。
“她为什么必须死?!”利威尔已经陷入了暴怒之中,他的匕首利落地切断了帕特的左手手筋,在这个叛徒发出更大声的哀嚎之后,利威尔突然意识到,夏延可能真的会就这样死去。
活儿是他给夏延的,从头到尾,夏延都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而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他被算计了,被他们利用去夺走夏延的性命。他必须改变这样的局面,他不能让夏延就这样死去。
“如果她不死,我就会死!贝莎就会死!你明白吗!”帕特冲利威尔嘶吼着,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与血渍,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疼痛了。
贝莎是帕特的女儿,帕特的妻子很早就因为疾病去世,他把女儿看做自己的一切。
利威尔沉默了,就在帕特以为他会放过自己的时候,利威尔突然结束了这段思考的时间,他蹲了下来,身上的气息依旧如同一只野兽。
他把刀尖抵在了帕特的右手腕上,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希望我现在就去把贝莎抓出来,然后像对你这样对她吗?”
他不是那种狠毒的人,他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的。明明这是帕特的第一个念头,但当他看见利威尔透露出阴鸷与愤怒的蓝灰眼的时候,他突然不确定了。
事实证明,利威尔赌对了。
当他带着毒的名字回到住所告诉德玛医生的时候,夏延已经奄奄一息,当他把手放在她的鼻前时,只能感觉到她微弱的气息。她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就好像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
这是夏延这个人,第一次带着如此脆弱的样貌出现在利威尔的面前。她通常是那种鬼灵精怪的小猫,扑闪着一双颜色奇特的眼睛在他的身边上蹿下跳,偶尔会露出探询和谨慎站在原地,等到他说话之后,才带着揶揄的笑容反击他。
她不仅仅是张扬的,也是谨慎的,她不仅仅是下手利落迅猛的,也是理性精确分析一切的。利威尔必须要承认的就是,夏延是他成长至今二十五年的时间里,遇到过最具生命力的存在。
她不该就这么死去。利威尔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讯问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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