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碎雪

他们一路向外跑去,路过觥筹交错的人们和声色犬马的景象,将宅邸内的华光和破碎的靡靡之音都抛在了身后。他们等不及侍者为他们开门,利威尔一把拽起沉重的铜制把手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夏延一下子就随着他跳出了这个氤氲着迷醉光芒的名利场。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他们一路向庄园外围跑去。欧格尼家的车夫似乎正在车头小憩,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路疾驰而出的家主,而夏延也不想坐欧格尼家的马车了,她现在只想跟着利威尔就这样向不知名的方向奔跑。

这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一种只有和利威尔在一起时才能体会到的自由,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从所有的一切中,以一种奋不顾身般的姿态逃离着。

利威尔在庄园外围找到了自己的马,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夏延不是跟他一块骑马来的,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延,却发现对方正在笑着看着自己。

今夜天气很好,月光铺陈遍野,初冬的风已经有些凛冽,夏延·欧格尼穿着那条单薄的漂亮裙子却没有一点受冷的样子,她身上那些碎钻和珠子在月光下泠泠闪光,连同她的眼睛和每根发丝一起。

而夏延也在看着利威尔,她看着月光下的他沉寂的面庞,突然念了一段不知名的诗句。

“如果有一天,你们真能用声色犬马将我迷住,让我对某一瞬间说出‘真美呀,请在此停留。’你们就可以为我套上枷锁,我情愿在此沉沦。”

她低吟着念出了这个句子,然后抬起眼睛向利威尔伸出了手,她歪歪头,笑着说:“你还记得前年你生日我们跳的那段舞吗?”

利威尔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他难得穿上了自己的军装而夏延也正好穿了条漂亮的裙子,或许是刚刚的逃亡满带着血腥和美梦的味道,又或许是今天晚上的月光足够美丽。

总之,他的确伸出了手接住了夏延的手,他们在夏延轻轻哼唱的那首《stay》里迈开舞步,清冷的月光透过树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如梦似幻。

奔跑带来的急速心跳已经趋于平稳,夏延垂着眼睛哼唱着这首舞曲,等她被冰冷的什么击中后颈的时候,她才发现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它下得密集却又温柔,夏延抬起头看向天空,从一片雪花的虚影中试图辨清天空的颜色。

这一切都太美了,美到她不知所措。

利威尔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夏延已经挪回目光,静静地凝望着雪中的自己。她的日落眼里,泪水正在涟涟而下。

“对不起,”她带着些许哽咽说道:“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我感觉不到真实。”

真实,真实是什么?真实就是夏延是被王政追杀的欧格尼家主,真实就是利威尔是调查兵团朝不保夕的士兵,真实就是他们从来不能将彼此之间的什么关系宣之于口,因为这一切都是没有保障的,而他们连对自己的生命负责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承诺些什么呢?

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你,但我从来不能对你说出“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夏延放开了利威尔的手。

她什么都没说,她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回头去找自己家的马车,她赤着脚一路顺着那条小道走回肯特家的庄园里。

利威尔意识到,自己差点迷失在了刚刚的场景里,几乎以为自己牵着的那双手和注目着的那双眼睛是理所当然会停留在他身边的。

此时此刻看着夏延一路往回的背影,他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从肺腑中一路疾冲而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上前去拽住了夏延的手腕。

“我们走吧。”他的蓝灰眼里带着某种坚定。

--

距离自家老大和夏延·欧格尼告假离开调查兵团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天正午,奥路欧和埃尔金正和士兵们一块儿忙着扫雪,融雪的时候正是最冷的时候,奥路欧甚至说了一嘴“夏延什么时候回来,她回来了我们就能喝点酒暖暖。”

埃尔金带着疑问侧目看他,问他:“我还以为夏延阁下让你戒酒成功了,结果你现在反而念叨着人家跟你一块儿喝酒?”

奥路欧正准备回答他些什么,一抬头却看见自家老大骑着马进了调查兵团。

自家老大穿着他那套正式军装,看起来风尘仆仆,而夏延·欧格尼也在马上,但她缩在利威尔的怀里睡着了。她身上穿着老大的斗篷,里面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天鹅绒长裙,脚上穿着双与礼裙完全不符的新靴子。

两个人身上都攒了不少雪花,看起来是从王都连夜骑马赶了回来。

看见这番景象,奥路欧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冻着了吧兵长,喝点酒暖暖?”

“干你的活。”利威尔说。

他们这一来一回,夏延也算醒了。她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睡得腰酸背痛,脖子好像还有点落枕。于是她扶着脖子看了眼奥路欧和埃尔金,一脸睡眼惺忪地说:“喔,怎么就到了,天也亮了。”

这就让埃尔金和奥路欧有点难以理解了。王都不是夏延阁下的老窝吗,她怎么会套着条礼裙就回来了,头上那条宝石链子还有一半已经在行程的颠簸中垂落了。

别说夏延阁下了,就连兵长看起来都一副风尘仆仆的味道——他的黑眼圈着实有点重。

“……你们俩是逃难回来的吗?”埃尔金忍不住问道。

“算是吧。”夏延打了个哈欠,然后自己下了马,好像是睡迷糊了的原因,她跳下马的时候还有点站不稳,利威尔扶了一把她,她才缓过劲来。

然后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看来夏延也不是不会感冒的铁人。奥路欧心想。

意识到自己真的打了个喷嚏的夏延骂了句脏话,然后挥手对奥路欧说:“走,喝点酒暖暖。”

奥路欧看了眼自家老大——现在可不是休息时间,士兵喝酒不是什么符合规定的事情——但利威尔没说话,一副默许了的样子,奥路欧立马意识到自己可以仗着夏延·欧格尼,正大光明地喝酒去了。

他喜上眉梢,招呼着夏延去后厨拿酒,却被突然抵达的佩特拉用力地拍了拍脑袋。

“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乱来。”佩特拉皱着眉说:“哪有人感冒喝酒的。”

“喝酒不是能暖暖吗!”

“就算是夏延也只会越喝越头晕!你就等着被兵长揍吧你!”佩特拉气势十足。

他默许了!奥路欧想把这句话喊出来以诉冤屈,但意识到自家老大其实也是个对感冒之类的小东西毫无概念的人物,他就立马闭嘴了。

“那喝什么嘛。”奥路欧对佩特拉生不起气来,只能带着点委屈地问她。

“喝热水!”

啊对了那句诗出自《浮士德》,不是我写的我觉得还是要把出处说明一下。

电子书里的原文:

“只要我一旦有这个话头:你是真美呀,请稍稍停留!到那时你可以将我锁住,到那时我甘愿万事全休!到那时丧钟尽管响吧!到那时你就再无须伺候!指针落下来,时钟停摆,我的时光就到了尽头。”

这里夏延念这句诗是因为她认为此时此刻非常美好,这个时刻就是她想说出“真美呀,请在此停留”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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