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马而来的韩吉没想到自己会在进山的路上遇到夏延,在她愣怔期间,夏延已经冲她微微点头要与她擦肩而过了。虽然有些不明白状况,但她并不认为不明晰情况的夏延就这样离开是什么好事情,于是她喊住了夏延:“阁下!就算有要紧的事情也听我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夏延勒马回首看向韩吉。韩吉这才意识到她的状况有些不对,夏延带着兜帽,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不好的情报告诉了她:“尼克神父死了,拷问至死,和你一样,十个指甲都被拔了。”
对面人原本死气沉沉的目光顿时一凛,她问:“杰鲁·萨内斯?”
“是。”韩吉回答她。
和拷问她的是同一个中央宪兵。
该死,王政要行动了。
罗塞之墙南区与王都隔着托罗斯特区和一道希娜之墙,当夏延·欧格尼一路疾行抵达欧格尼宅邸的时候,整个宅邸周围都已经遍布了宪兵,她迅猛的马蹄声带着她闯入庄园,立刻就有士兵持枪上前阻拦她。
“滚开!这是我的地盘!”她呵斥士兵。
但士兵仍旧挡在她的面前要求她立刻停马,随着夏延的靠近,他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枪向她发出了最后警告:“欧格尼阁下!立刻下马!这是来自中央的命令!”
但夏延对他的恐吓不为所动。士兵眼看着马上的女人提着缰绳、横冲直撞的马儿高高抬起蹄子卷席着草叶尘土向自己袭来,他没料到她真的不会停马,当下吓得愣在了原地。
危急时刻,是冯·布利特救了自己的部下一命。他拽着士兵的衣领将他从夏延的马前拖了回来,他抬头看向那个勒马回首的女人——她正在掀开自己的斗篷兜帽,冲自己微微颔首。
“欧格尼阁下,调查兵团的活动已经被全面冻结,埃尔文·史密斯团长也已经由我们宪兵监管,请作为调查兵团负责人的您也跟我们走一趟。”冯·布利特挥手示意自己的部下们将夏延围困在马前。
冯·布利特没追究夏延·欧格尼恐吓士兵的行为,即使她刚刚真的是铁了心地要将不让道的士兵践踏在马蹄下。他不想和这头有名的野兽纠缠,倒不如说,派给他这样的任务,让他感觉自己没有半点安全可言。
当下的情境确实容不得夏延拒绝,虽然被中央宪兵拷打的伤才好了个大概,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次恐怕也只能跟着他们走。何况,她也好奇扎克雷和埃尔文要怎么把她从中央宪兵的手里救出来,然后去做那个该死的王。
就在她要卸下佩剑的时候,突然有宪兵的通信员骑马带着快报赶来了。夏延一边下马任由宪兵近身看管她准备将她押上马车,一边看向阅读快报的冯·布利特。
冯·布利特念完了那份快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命令士兵放开夏延。
这就有点戏剧性了,夏延冲他挑了挑眉。
但冯·布利特看向她,他宣布了那条最新的情报:“欧格尼家臣福伦斯·拜伦已经被同为家臣的德里安·茨威格揭发,五年来欧格尼家一直被拜伦控制着,福伦斯·拜伦也已经认罪被押往监牢,他承认是他想要夺权才利用了您,并将您排挤到了调查兵团前线,等待您战死之后上位。”
从他说完第一句话开始,夏延·欧格尼就已经如遭雷劈,她愣在了原地,甚至没接士兵递过来的她的佩剑。冯·布利特将快报折叠塞进胸前的口袋,对她补了一句:“您现在是被家臣逼迫的可怜家主了,真是好手段,欧格尼阁下。”
这句话提醒了夏延。她一把接过自己的佩剑扣回腰带上,已经将所有状况理清的她拽过自己的马,冲冯·布利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那不发达的脑子也就只能想到这里了。”
她回到宅邸里,阿尔贝立刻迎了上来,夏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她质问阿尔贝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家臣是把她给耍了吗?
于是阿尔贝将关于福伦斯·拜伦的临时审议材料全部呈给了夏延。所有被德里安提交给总统的证据里,一项项一宗宗都是拜伦处理欧格尼领地大量事务的凭证,大部分都超越了家臣的权限,但夏延却很清楚自己是出于信任才将这些全权委托给拜伦的。他们甚至伪造了假的文书协议,来证明是拜伦把夏延逼向了调查兵团的前线,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以权谋私的证据,或许别人看来是确有其事,但夏延却很清楚这是胡扯。
福伦斯·拜伦这只老狐狸。他从踏进欧格尼家开始就在准备着以己身替罪,他的那些聪明才智居然统统用到了这些地方上来,连德里安都被他说服瞒着自己家主做揭发举报这种事情。
莱薇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家主拿过整瓶威士忌抬起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夏延甚至等不及莱薇将酒倒入杯中,她抹了抹嘴,酒精的辛辣刺激了她手指的伤口,她却依旧挥手示意阿尔贝带上侍卫和她走。
“我们去审议所的地下监牢。”她说。
守卫监牢的士兵们不敢像对待别人一样用枪托轰走欧格尼的家主,何况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危险。她拿出她金色雄狮的戒指,审议所的监牢负责人就噤声示意士兵为她放了行。
夏延独自步入监牢中,她的军靴踩在地上放出沉稳而迅疾的声音。地下监牢的昏黄色灯光下,弥漫着沙土颗粒编织的迷雾。这一度让她想起她昨晚所走过的那些林间小径,同样的幽深逼仄,且如同一幅压抑的幻景。
在这幅幻景尽头的铁铸深渊里,她看见了福伦斯·拜伦。他正坐在行军床上,士兵们没敢为难他,他的拐杖依旧在他的手中,他像一个将军一样面对牢门坐得很正,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
这个年迈的家臣在牢狱里也依旧稳重傲然,即使面对着他的将是无可挽回的死刑。他说:“夏延小姐,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
“你拿这种方法救我?”见到他本人的时候,夏延的怒气反而消散了,转而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心痛:“用你自己的命承担污名?”
“我的命没有那么值钱,我年逾七十垂垂老矣,一辈子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我用了十数年赎罪,我身为你父亲的臣子和老师,却没能用正确的处事方式教导他,我最后像个逃兵一样看着他走向毁灭,这是我的罪责。”
“你明明认同我的观念,认为这不是个君子的时代,这是个小人的时代,我们明明有其他的办法或许可以一挽狂澜,你为什么非要认为自己有罪,认为自己用命才能保护我?”
面对夏延带着痛意所问出的句子,拜伦露出了些许释然的笑意来,他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和我其实没什么区别,您也是在混乱的时代中竭尽全力保持着内心公正的人。”
这场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谈话已经抵达了尾声。面对颤抖不止的夏延,拜伦镇静地结束了谈话:“现在,夏延小姐,不要告别,不要向任何人低头,也不要再想着救我,您就当我已经死了,您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您。”
他们彼此对视,像年老的狮子面对刚刚露出爪牙的幼狮。夏延深深呼吸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了这里。福伦斯·拜伦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离开,他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到了自己的拐杖上。
这里比较讽刺的是,拜伦因为“忠君”愿意拿命救夏延,利威尔因为“忠君”抛弃了夏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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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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