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氏麻辣烫又重新开业了。
老街坊们口口相传,知道巴乐病后归来,街角的铺子又亮起了灯,纷纷都前去探望了一番。
人老了以后,最怕变化。
这个残腿的小子在这个社区开了三年店,早起抹黑全年无休,大伙儿早就把这家麻辣烫当成十七奎巷的一部分了。
好在严亮平有些远见,留了副轻便的双拐,放在在巴乐病床前。一大清早,他撑着双拐上楼,先回家冲了个澡,洗去一整晚黏腻的汗液,换了套干净衣服。
右腿虽然还有点肿,但他还是把假肢拿过来,由于左脚没好全,不敢太着力,如果右边有支撑物的话,平衡感会好很多。
巴乐拿干燥的毛巾把右腿擦干,用吹风机上下左右,来回吹了个遍,确保是干燥的情况下,再套入残肢套。他一手托着这外观丑陋、形状怪异的ruan//rou ,想起昨夜的噩梦,心中便是一窒。
这条腿明明只剩一/坨/死,物,但他却要每日面对它,保养它,小心呵护它,生怕它再牵扯更大的动静。还有这条死气沉沉的假腿,也是他最厌恶的东西,这世上怕没有人比他更恨自己这条假腿,也没有比人他自己更需要这条假腿。
如此卑微低落晦涩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他不免绝望。
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干份简单的生计,勉强糊口,也谈不上什么未来。幸运的话,等到王饱饱生一窝小崽子,他就可以陪着它们一家老去。那时候,他已是一个瘸腿的中年人,唯一的亲人就是一窝小狗崽。
也不错,巴乐自嘲,起码比一个人活着强。
关店三天半,麻辣烫的情况不算太糟。除了打扫卫生,他让员工把库存清点了一遍,根据数量又跟供应商进了些新鲜货物。
因为扭到的左脚还没有全好,坐一会烧一会也不是个事,巴乐问新来的男孩子有没有兴趣进厨房干活,工资与收银相比,可以多一些。
“你试试,生的烧成熟的,熟能生巧。”
只要巴乐把每日的汤底准备好,剩下的确实不难。
他拿出十二分精神,一个上午做好调整工作,到了中午,麻辣烫店重新开门营业。
或许,工作才是最好的治愈良药,没有功夫想东想西,反倒踏实地让人平静。
下午空闲下来,他打电话问严亮平有没有空过来吃晚饭。为了赔罪,他给老严做了他最爱吃的酱肘子。
“你都傍上富婆了,怎么还给我吃酱肘子?不应该鲍鱼海参满汉全席吗?”
严亮平话中带刺,听着就知道气没消。
“那你说想吃什么,列个单子,我来烧。一个菜不够,就一桌菜。一顿饭不够,就两顿饭。吃到您满意为止。”
见老严不吭声,巴乐拿出杀手锏。
“要不你问问严叔叔想吃什么,元旦我去你们家给严叔叔做一桌菜,行不?”
“你可拉倒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你这样子还逞什么能?脚伤养不好,以后有你苦头吃。”
之前严亮平把巴乐住院的事瞒得挺牢,这会儿他要是撑着两根拐杖出现到亲爹面前,自己不等着挨批吗?
“那行。晚上吃完酱肘子,你开车带我去接狗。”
巴乐可不客气,他做的酱肘子工序繁杂,要花许多功夫。要不是老严爱吃,他平日里一般不做这么麻烦的硬菜。
“接条狗?”
严亮平挠挠头,咋的,你还嫌不够折腾?
“对。我的新伙伴,叫王饱饱。”
“.......”
说实话,老严这次不亏,做一次跑腿车夫就能吃到巴乐做的酱肘子,确实稳赚不赔。
想起九年前那个冬天,他爸第一次把巴乐带回家,瘦弱的少年害羞又腼腆,严亮平问他三句话,他只会回答一句。
“没意思。你还不如复读机有用呢。”
严亮平对巴乐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单薄,瘦弱,残疾,腼腆,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你这样子可不行,这要带出去,别人会说我们老严家虐待青少年的。”
严亮平把母亲菜场买的酱肘子整个夹到巴乐碗里:“这可是我最喜欢爱吃的酱肘子,都给你,吃肉长力气,你加油。”
彼时,十八岁的的严亮平已经比巴乐高出一个头,是一个高个子的阳光少年,他一身正气,对比巴乐就像太极图的两半边,严亮平像个太阳一般照射着巴乐。
“谢谢。”看着米饭上一整个硬邦邦的猪肘子,巴乐心生犹豫:“我也会做酱肘子,我爷爷教过我的。你要是喜欢,明天就做给你吃。”
“好啊。那多做几个,我可喜欢吃了。”
少年的友谊,像一颗种子,埋入时光的土壤里,随着岁月流长,生根发芽,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
“严亮平,你到底来不来?给个痛快话。我这厨房里还忙着呢。”
电话那头迟迟不回应,可碗里的大肘子已经用黄豆酱腌了5小时,差不多时候该入锅了。
“来!当然来!巴氏酱猪蹄,神仙求不得。”老严砸吧砸吧嘴:“你小子等着,我妈说最近猪肉涨价,看我不吃穷你。“
“来吧,欢迎你来扫荡。”
巴乐笑笑,老严真是少年心性。
挂了电话,巴乐讲腌好的肘子肉放入热水里烧。由于左腿不太给力,他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厨房里以便不时之需。
等水开了,他把肘子捞出来,便开始炒酱汁。
油,冰糖,黄豆酱,全部化开,又放入葱姜蒜八角花椒香叶茴香,调味料一起在锅里翻炒,小小的厨房瞬间爆香,惹得外头仅剩的几位顾客探头。
“你们老板在烧什么呢?这么香。”
“酱肘子,本店研发的新菜。”
“哦?”
不明真相的大伯起了好奇,趴在出餐口探着脑袋观望。见巴乐不疾不徐将生抽,花雕,红酒,一一淋在去了大骨的肘子肉上,又将分离后的猪大骨,以及包着大枣、人参、枸杞的纱布包一起丢进高压锅里,开到大火,盖上锅盖。
“哎呦,你这烧得有点讲究啊。”
大伯安耐不住咽了口口水:“你这个猪肘子怎么卖,有现成的吗?”
“大伯,我这个自己吃的,不卖。”
巴乐不好意思地拐到厨房门口。
“不卖?!不卖多可惜。我要跟你预定两只酱肘子,后天元旦,明天晚上我就来拿,你给我留着。”大伯不依不饶,直接掏出一张毛爷爷塞在巴乐手里:“拿好。我这辈子最好这一口!花生米,黄酒,酱肘子。人活着最亏待不得的,就是咱这张嘴。”
“不不不,大伯,我这儿真的不卖钱酱猪肘子,你拿回去!”
巴乐连忙否认,他这一受伤,烧麻辣烫的人手都不够,哪有闲功夫天天折腾那几只蹄髈?他正想追出来,哪知人家认定他这个腿脚不便的瘸子走不快,直接骑电瓶车跑了。
“这.......”
“老板,你这肘子可真香!”
别说客人,收银小弟也受不了这味道,嗅嗅鼻子想跟老板讨一口吃的。
“快把桌子收了,以后不准再和顾客吹牛!”
巴乐面色不善,但点到为止。他不是严厉的老板,谁还没有年轻过,图嘴上一时愉悦,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祸从口出”这种事没碰见过,谁又会认栽?懂得低调的可贵?
巴乐默默地又回到厨房,给猪肘子翻了个面。
......
......
......
猪肘卤的时候外加鹌鹑蛋,可能会更好吃。偶的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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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酱猪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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