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呐。”
王胖子啃着手里的烧饼油条,看着巴乐傻傻地冲着程橙消失的方向,纹丝不动。
“我说你也别太把她的话当回事,白费劲儿。”
“你什么意思啊?”
这会儿,严亮平也走出了蔡记,凑到他们身后。
“我看你这话中有话啊。”
他皱眉瞧了王胖子一眼。
“呵,就那意思嘛。”
王胖子也不敢多说,不过严亮平毕竟是当警察的,气场很强,王胖子只好小声劝巴乐:“她是不是和你说‘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
“还说‘一定要得到你’之类的话?”
“......”
“别信。听兄弟我一句,打死都别信!”
王胖子一身贼肉,但胆子很小,当事人此刻若是回到现场,他怕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嗐,你这小子就是太老实。什么‘喜欢’啊、‘想要’啊,那都是程大小姐的口头禅,你看着吧,她要是得到了,哪还会稀罕下去?”
程橙一走,王胖子不厚道拆了程橙的台,并顺道借机给自己拉合伙人:
“依我看,你就踏踏实实和我王胖合伙开饭店吧。咱们干一票大的,我们男人终究要搞事业的嘛!”
王胖长得喜庆,烧饼一般的圆脸上挑动两根大粗眉毛,这面相阴险狡猾谈不上,看着倒挺搞笑的。
“谢谢你的好意,心意领了。但我看能力有限,这辈子能煮好麻辣烫就知足了。”
巴乐垂下脑袋,慢慢拖着自己的瘸腿,往自家店的方向走去。
“你要是真想和程橙走到一起,就你现在这点家底,够吗?!”
王胖子被人拒绝了一早晨,也烦了,出口有点刻薄。
“你知道这姑娘什么来路吗?!瞧你这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想和她一起,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
“喂,你个死胖子,脂肪糊进了脑子怎么说话呢?”
居然有人敢数落严亮平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严一九零的身高压王胖子一大截,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这坨肥肉。
“少在这狗眼看人低,就你们厉害,你知道我兄弟他是谁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他是——”
“老严!”巴乐吓得急忙呵住他,拐杖没撑稳便勉强转身催促:“上班去,时间不早了。”
他满眼责备,但受限于自己胳膊下的两根拐杖,想抬手做些手势都难。
“你走不走?”
巴乐用眼神暗示严亮平。
“你看这个人......”
严亮平拳头捏紧。
“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想是真的被气到了,巴乐步伐都加快了不少,右腿明明是没有生命力的,此刻却不要命地往前拖。
“哎,你别……!”
严亮平见情况不妙,连忙推开胖子,立马追上。
“哎呀你走慢点,这腿伤没好全呢。”
见巴乐不理,老严赶紧一改之前的态度,巴巴地跑上去,卖笑脸求原谅。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你别生气嘛。”
严亮平低声下气。
“你哪错了?嗯?袖子卷起来了,是准备动手了吗?还是准备讲那一堆陈年破事来卖可怜?”
巴乐停下来,神色严肃,眉头皱程川字。
“你忘了答应严叔叔的话了吗?”
他抬起头,拿出平日里从未有过的较真。
“我没忘。可是刚刚……”
“永远 ,永远都别和人提我的过去。”他语调慎重:“在这里,我叫巴乐,多亏了你父亲好心收养了我。”
“巴乐……”
严亮平神情复杂,他是知道事情原委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十年前,他父亲第一次把这个人领回家时,青春期的严亮平一度以为这是他老子在外头的私生子。
这个寡言的少年来路不明,又少一条腿,他逗他,捉弄他,故意为难他,对方就像一快木头一样,什么都不说,全盘接受。有一次年纪尚小的严亮平一度气到离家出走,要挟他父亲说出他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的父亲依旧守口如瓶。一直到后来......
“老严回去吧。”
两个人相对无言,巴乐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甭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的。”
“可是你没看到刚那胖子......”
严亮平一想到刚才连脖子都胖没了的猪头,拳头又紧了紧。
“求你,别闹了。”他从愤怒中走出来,语气恳切,带着央求:“你还想我再死一次吗?”
“小乐......”
严亮平这才清醒,看见巴乐的眼神里头藏着无限的恐惧与害怕,他闭嘴了。
“从现在起,你叫巴乐,你不姓陈,从来没有去过G 市。”
“以后,尽量待在这里,老家不能回去了。”
“过去的朋友,同学,老师,不能联系了。就算他们在路上认出你,你也要装作从来没见过。”
“从今往后,叔叔家就是你的家,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吧。”
新生活吗?
像这样年复一年,做了365天和尚,撞了365天钟?
巴乐只能苦笑望苍天。
胖子说的似乎没错,这不就是混日子吗?
今年过去,他又平平安安混了一年。
......
......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巴乐和往常一样,照例准时开店,准时关店。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下厨他带了个徒弟,收银小弟本没有太多下厨基础,好在不算太笨,很快就记住了把食物煮熟需要的时间,慢慢也有了自己的下锅手势和习惯。
十点以后店里基本空了,收拾好店铺和后厨,巴乐从外套了拿出一个红包交给这个男孩子:“今年辛苦你了,钱不多,图个喜庆,你收好。”
这个新来的员工算头算尾实际只工作了一个星期,完全没想到老板会给红包,有些措手不及。
“这可怎么好意思。”
嘴上客套客套,但热腾腾的红包小伙子还是捏住了,摸了摸厚度,不错。
“谢谢老板,那我下班了,咱们明年会。”
小徒弟心里喜滋滋的,嘴上也跟着甜起来。
“路上小心。”
巴乐点点头,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下,黑屏亮了,没有未读信息。
他用的是直版老年机,造型简陋,款式老旧,虽然不止一个人问过他怎么不去买个好一点的智能机,巴乐只道是足够了,对他而言足够了。
老年机功能齐全,最重要的是像他这种腿脚不行的,出门又是假肢又是拐杖,身上的东西能少一点就一点,能轻一点就轻一点。
自己的社交圈很小,除了房东,员工,供应商,那些工作方面的联系人,就只剩严家三口人。
当然,他的通讯录最近又多添了一个人——程橙。
她到家了吗?见到家人了吗?吃上年夜饭了吗?
瞧着窗外的月亮,冬日的萧瑟被这月色衬得更加冷清和寂寥。
她还好吗?有看到这弯新月吗?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无人回应,巴乐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在和空气说话。
巴乐连连摇头,心想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像着了魔,总是想看看她在干嘛。
其实,王胖子话糙理不糙。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哪有什么长心呢?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觉得好玩罢了。像他这样的残疾之人,别人眼里的可怜虫,在程橙眼里怕也只是一个缺了条腿的玩偶,虽然“与众不同”,但也仅限于做她的玩具。
不能再有非分之想了,谈恋爱这种事就不是他这种人该惦记的,更何况是这样出挑的女生。
他赶紧穿上大衣,撑好拐杖,检查了店铺角角落落,确定没有问题,才把电闸关了,拉下铁皮卷门。
夜间空气冰冷,巴乐的脑子也清爽许多。
岁岁年年人不同,将来无论谁来谁走,能永远陪伴自己的只有假腿,拐杖,轮椅。
还有呢?
还有永远不嫌多的创伤药和绷带纱布,永远不敢不囤货的残肢套。
那一年国庆的那场大火,他的腿没了,爷爷也撒手人寰,到如今他还清楚记得隔壁房间里那几个被大火烧着的小哥哥姐姐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自己在病床上连着三个月反复的折磨和无尽绝望,以及那之后接近一年时间地狱般残酷的复健。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
自从他十六岁那年失去家人,失去健康,失去他曾经所有拥有的过往,过去的自己就死在那场大火里。
这个叫巴乐的家伙,他没有健全的身子,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学历,事业,感情。明明来A城好些年,他却像飘着的浮木,摸不到上岸的港湾。
未来,对他这种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的边缘人而言,太过混沌、晦暗、遥不可及。别说什么开饭店这种大话,就连,就连一句新年问候的话语,他都要捏着手机犹豫很久要不要发送.....
别人的日常,即是他的奢侈品,他懂的。
今夜的月亮真的挺亮的,亮的有点让人有些想落泪。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个世人欢聚庆祝的日子,有一个瘸腿的青年独自站在窄小细长的小巷里,夜色吞没了这道瘦长悲凉的背影。
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他徒手擦了擦脸。
......
......
......
大家牛年吉祥,最近两周这一篇会抓紧更新,期间时不时去隔壁《盲人许先生的追妻之路》洒点番外。
(づ ̄3 ̄)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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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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