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巴乐拎了一大袋青芒果，拉起了麻辣烫店的铁卷门。
自从昨日程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巴乐木木的脑袋里突然开了光似的。他特意起了个早，从城南只身一人赶往西边有名的特大农贸批发市场。
市场的面积很大，售卖的品种类别五花八门，无论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在这里掏到。
事实上，巴乐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个人独自步行穿梭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一来，他腿这个样子，很是惹人注意。他面子又薄，总是不太愿意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二来，麻辣烫需要的菜品再多也多不过那一些，已经有长期稳定的供货商，也没有来这里的必要。
然而今日，不知哪冒出来的劲头，巴乐竟然想独自出门随便逛逛。
答应了给程橙做饭吃，他势必想让她吃的满意。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作为厨师本职的初衷，睡了没几个小时的巴乐，竟然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身形挺拔，连步态都比往日来得好看，右腿也没有那么瘸了。
爷爷在世之时，常与他说：“蔬菜水果并不是以售卖价格来论高贵低贱，把它们做的好吃或者难吃，是厨师的本事，便宜的食材照样能做出万种美味。”
当年的陈记酒楼在G市名声显赫，美食比赛的奖杯奖牌挂满一墙，但爷爷还是非常爱带孙子一起去逛早市和菜场。爷孙两趣味相投，最喜欢淘一些新鲜玩意儿，回头在厨房捣鼓一些新做法。
凌晨的批发市场热闹非常，没有进来过的人，完全无法感受到这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巴乐一边沉浸在来来往往拉着货物的人群中透出的人间烟火气，一边撑着拐杖四处转悠，与各家老板闲聊，摸摸最新的行情。水嫩新鲜的食材在商人眼里，不过是能卖出个好价格，多获一些利罢了，而在他的眼中，是可以任由自己变幻出各种餐桌美味，他只要多看几眼，脑中便会浮现出最适合它们的烹饪方式。
“来看一看，刚到的越南特级大青芒哦！小伙子，你要买点了什么？”
拐角的一家卖水果的老板娘招呼巴乐过去，她看起来是很会做生意的，直接用小黑板挂出“单件起批”“一个也卖”的字样，想来身在这个大市场中，不仅涉及大货批发，连零售也愿意尝试。
“我这芒果可是全市场最新鲜的了！小伙子，你看看这多大多饱满！”老板娘直接拿起一个递给巴乐：“现在这个季节，女孩子最喜欢吃这种水果做的甜品蛋糕，最近就属这个销量最好了！”
“是吗？那给我装几个。”
“原装一箱九个，您要多少，自己装吧。”
老板娘到是很爽快，把大袋子递给巴乐。见他也是懂规矩的，没捏，就拿起来闻了闻便放入袋子里。
越南青芒很大，尤其是特级果，个个比脸长，一个芒果的果肉能抵得上一顿饭量。巴乐挑了这箱里最熟最甜的两个大芒果，老板娘便道：“小伙子你很懂行啊，看看其他的要不要也带点去？”
“不了。你看我这样子，手上也不好提。”
他撑了撑自己的拐杖，无奈地笑笑。一抬头，正好看见老板娘身后色泽鲜亮的橙红果子。
“你这儿怎么还卖西柚？现在可不该是西柚上市的季节。”
这种进口水果口味清苦，夏天见的最多。
“现在只要你想吃，什么东西买不到哦。”老板娘利落地把芒果用白纸包好，打包后递给巴乐。“现在科技多发达呀。水果种植技术也好，储藏能力也好，哪还有当季过季的说法，只要你想吃，天天都能买到。这换做以前啊，想都不敢想。”
是啊。时代变了，科技在进步，物资比以前更充裕了。什么都在变好，只有自己还停滞不前。
巴乐看看面前琳琅满目的热带水果，又闻了闻袋子里浓郁诱人的芒果香味，突觉惭愧。
“谢了啊。”
买完单，他礼貌地与老板娘告别。
“有空常来。”
“好。”
巴乐点点头，拎着给程橙买的大青芒果，步伐更稳了。
......
......
......
麻辣烫照常营业，巴乐的伤脚慢慢好起来，不需要动不动就找椅子坐。
等到小徒弟来上班，他放下后厨的准备工作，又屁颠颠拄着拐杖跑去附近菜场买食材，弄得小徒弟一头雾水。
“师傅，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直在笑？该不会是中彩票了吧？”
短短隔了一日，小徒弟见师傅满面春光，整个跟换了个人似的。早晨做的几单，师傅居然还好心情地和顾客闲聊起来，这在平日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街坊邻居老顾客都知道，巴氏麻辣烫的老板性子内向，是个不太能沟通的木讷主子。
“笨蛋徒弟，我要是中彩票了，你怎么还见得着我？”
巴乐半开玩笑，手上一丝没有停下的意思，面前一小碗的基围虾已经被他全部剥了虾壳，挑去了虾线。
“师傅，你今儿又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每每巴乐开小灶，小徒弟就馋的直流口水，这可比外头乌七八糟的外卖强太多了，他家师傅的手艺煮个麻辣烫着实屈才，他就应该去开大饭店！
“越南春卷，吃过没？”
巴乐见徒弟插两个手，杵在背后一刻都不肯走，便笑道：“想吃啊？别急，少不了你的份。外头桌子收拾了没？”
“收拾了收拾了。师傅，你大清早买了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做春卷啊？”小徒弟好奇地指了指旁边整齐排列的樱桃小番茄，荷兰黄瓜，红黄彩椒，小胡萝卜，球生菜......还有柠檬和青芒果，虽说是蔬果，可都不是便宜的货呀，他很是不解。
“师傅，不就是包春卷嘛，谁没吃过。哪里需要那么多原材料？”
十七奎巷民间美食很多，除了麻辣烫和馄饨店早餐铺，还有很多接地气的老巷子小吃，比如油炸臭豆腐，油冻儿，椒盐酥烧饼，但很少见着有卖春卷的，更别提越南餐馆。
“那是因为你吃的中国春卷，而我现在要做越南春卷，也叫枕头卷。”
巴乐自信地扬了扬下巴，眼神带笑，指挥徒弟把外头柜子里的胡椒粉拿来。
没错，他今日要给程橙做自己改良的越南春卷，一道新年里头的爽口小菜。
南方人家过新年，一般少不了一道“炸春卷”，春卷包的好包的不好，很影响卖相，最可怕的是，包的丑的进了油锅，还会露馅。最后变成既难看，又难吃。小时候每当过年，爷爷就会号召大家一起围着一张大圆桌子，开会包春卷。韭黄肉丝陷、荠菜香干肉馅，还有红豆沙馅的。巴乐包的好看，爷爷总是夸他包的春卷，不长不短，不胖不瘦，正正好。
在他印象中，春卷这种食物代表着团圆，是要和家人一起吃的。巴乐下意识地想给程橙补上这道菜，不过传统的做法太过油腻，他决定做一道好看又好吃的。卖相绝不能差，要讨女生欢心。
“怎么现在做个春卷吃，还这么多讲究？”
店里今日客人不多，午饭高峰期还没开始。小徒弟把胡椒粉递上，看着师傅把柠檬一切两半，一半切成薄片，另一半给大虾仁挤上柠檬汁，又加了些胡椒粉和一小撮盐，腌在碗里。
“你吃嘛，当然不用这么讲究，拿根黄瓜，拿个番茄，那张面皮，随便蘸个老干妈裹一裹，空口啃啃就行。”
他今日真是好爱开玩笑，不再板着一张脸，也不怕小徒弟生气，这就洗干净手，准备拿手机给程橙打电话，没想到人已经来了。
“HI，早啊。”
程撑慵懒地掀开后厨的链子，嘴里吸着一杯冰咖啡，看着没什么精神。
“有吃的没，饿了。”
她今日戴了一顶华丽夸张的粉红帽子，网面加缎带，帽檐足足三十公分，站在巴氏麻辣烫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马上，你先去外头坐着。”程橙酷爱穿奇装异服，巴乐早已产生免疫，见怪不怪。
“唉——”他突然叫住程橙，指指她手里的冰咖啡：“都要吃饭了，你少喝点饮料。”
“切，管的真宽。”
程橙爱答不理，但转身便把冰咖啡整个儿扔进了垃圾桶。
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巴乐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起了头。
显然，除了越南春卷，他还有其他快手菜备着。他快速拿出冷柜里的糯米小丸子，往锅里一倒，大火煮着，又走到另一边，挑了个最熟的大芒果杀了起来。
切芒果，也叫“杀芒果”。巴乐动作熟练，横竖几刀便将大青芒大卸八块，黄色的汁水沿着他的刀尖流了下来，浓郁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此刻，芒果的绿色外皮被巴乐轻轻往外一翻，大块块状的亮黄色果肉便随着水果刀边沿，整齐地滑落入玻璃碗中。
“好香啊——师傅，你是在给外头的小姐姐做水果捞吗？”
小徒弟眼尖，已经看到巴乐从早上采购的袋子里拿出一罐进口椰汁，全英文的外包装，他也看不懂。
“去，忙你的去，什么小姐姐，她才二十！比你还小！”
巴乐替程橙抱不平，她的着装确实不太日常，但也不至于被人叫老。
“哎呀师傅，你不会连‘小姐姐’这个单词都听不懂吧？！你也太老土了吧！ ”
小徒弟惊得慌，见巴乐没顾上搭理自己，他这边把椰汁加热，那边把最后一点芒果边角料倒入料理机打果泥。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你师傅我呢，土是土，可我手上功夫没耽误啊。倒是你，去看看你那炉子吧，再煮，客人点的土豆片都要化成土豆泥了吧。”
巴乐指指小徒弟煮在锅里的麻辣烫，倒也没打算批评他。
他此刻一颗心都扑在给程橙做的芒果点心上。
软糯可爱的小丸子煮开后，巴乐一把捞起，放进凉水里。这边，芒果泥已经打好，他把温热的芒果泥倒入漂亮的樱花白瓷方碗里，又覆上大块切好的芒果块，最后才用雪白滚嫩的小丸子填入碗的一角。
最后，插一根薄荷叶，完美。
看着面前的成品，巴乐不自觉勾起了嘴角。他洗干净手，刚抓起拐杖，便犹豫了起来。
“去，你帮我端出去给她。”
随即他转过身，又背朝大门，洗起刀具和料理机杯璧。
“师傅做的甜品，当然是师傅自己端啦。”
小徒弟也是有脾气的，况且他早就认出外头女生，不就是一个月前开粉红跑车的那位车主吗？不知道她怎么又来了，也不点麻辣烫，倒和自家师傅看起来很熟的模样。
“你去吧，我怕弄洒了。”
平日里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滚烫滚烫的麻辣烫碗巴乐照样端的稳稳当当，如今这小小一碗甜品碗，他居然怕了。
今日两进两出，他站了许久，左腰已经有些麻了。巴乐偷偷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拐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了声气。
“快去，别让她等急了。”
“师傅，你怎么对这个小姐姐这么好？”
见巴乐不响，小徒弟瞧着师傅又回到寡言沉默的模样，心里猛翻白眼。
“师傅，我要是你，碰到喜欢的人，可绝对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呢！”
“叫你去你就去，话这么多。”
巴乐面不改色地把鸡蛋快速搅拌均匀后下锅：“我们厨师的心意应该体现菜品上，而不是靠你一张嘴。”
他拿铲子把已经成形的土鸡蛋液翻过来，继续煎着。
“用不用心，好不好吃，食客要是连这点都不懂，尝不出来，那和地里的白萝卜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跑去超市买包工业线出来的泡面，直接啃完算了。”
“你说谁是白萝卜呢？”
程橙的小脸透过出品窗口，探进去看着巴乐教训自己的徒弟。
“那是什么？”
她指指桌子上卖相漂亮的东西。
“它叫——多芒小丸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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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其实还蛮费时间的，因为巴乐做的每道菜都是真实有效的菜谱。。。。（撑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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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多芒小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