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太快。
严亮平一下班就驱车前往十七奎巷，路过巴氏麻辣烫的时候，他特意探了探头。
街角的麻辣烫店黯淡地融入夜色，拉上铁闸，关了灯箱，寂静萧瑟。
居然还有这小子不煮麻辣烫的时候？
严亮平心道不妙，一脚油门，直驱巴乐家。
301发生了杀妻案，已经被同事封锁保护现场。
站在302门前拍了又拍，严亮平等不到五分钟，拿出备用钥匙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安静，像是无人在家，但严亮平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来A 城接近十年，巴乐不曾交过其他朋友。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闷葫芦，他不擅交际，更无处可去。
“我进来了啊。”
没有回复，严亮平继续往里走。
客厅，卧室，阳台，洗手间。
严亮平转了一圈，再回头，被地上横出来的长长障碍物一惊。
“巴乐！”
眼尖如严亮平，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条人腿。
他快步走上前，这才看到厨房冰凉的瓷砖地上，七歪八斜的酒瓶躺坐着一个人。假肢已经被这小子胡乱扔到一边，人就坐在地上，靠着冰箱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唉唉唉，你腿受不了凉的啊！”
严亮平一开灯，这才看清这小子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一脸颓然，脑袋蔫蔫地歪着，倚靠在冰箱与墙壁的夹角里，手中拿的啤酒已经空了，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橱柜把手。
“走，滚去床上睡。”
严亮平蹲下来，一把拿开巴乐手里的酒瓶，又回来架起他的胳膊，想扶他起来。
“嘶——”身旁的人突然像梦中惊醒，恶狠狠推开严亮平，大吼道：“你别碰我！我走不了路的！”
“好好好，我不碰，不碰。”也不知道这兄弟喝了多少酒能醉成这样，严亮平不理他，转身去客厅帮巴乐把轮椅推来。
客厅很小，轮椅放在一目了然的位置。
“你自己上？还是我帮你？”
严亮平把轮椅推到他面前，觉得这人喝了酒后，倒和平日有些不同。
大概是压抑久了，平日里好脾气好说话的人，喝完酒后露出一副截然相反的龇牙咧嘴。
“你别管我！我不要你可怜！”坐在地上的人突然烦躁地操起一个空酒瓶，重重地往地上砸：“我就是一个残废！一个没腿的残废！你一个警局局长儿子，一天到晚管我干嘛！我能给你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我这副鬼样子活在世上就是多余！”
“啪——”
“啪啪——”
“醒了没。”严亮平怒不可遏，当即甩下三巴掌，阵仗虽大，倒没用多少力气。
“你小子再说一句浑话试试，老子打到你哭为止。”
看看地上的人被自己打得半晌都没动静，严亮平神色不明。他静静蹲下来身，见巴乐满脸委屈巴巴，红着眼睛，倔强地撇开脸。
“李叔招供了，确实是他失手杀了老婆。他儿子暂时不会回301，他们家亲戚把人接走了。”
见巴乐闷不做声，并没有原谅自己刚才三巴掌的意思，严亮平继续说：“你要是觉得这事膈应，就搬回来，我们严家随时换欢迎你。”
试着拍拍他的肩膀，严亮平心道这人没这么小心眼吧？该不会记仇吧？
“喂，你说句话啊。”
严亮平死皮赖脸地晃了晃地上坐着的人，哪知巴乐正咬着嘴唇，面露痛苦，全身抖得厉害。
“你怎么了？！怎么不舒服吗？”
原本以为巴乐只是酒喝上头，这一摸才发现他不仅两颊通红，额头脖子，连手掌都烫手。
“我的小祖宗，你这闹哪出啊！这人要烧久了，会有后遗症的！”
严亮平吓得连忙俯身穿过巴乐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像一堆烂泥，竟使不出一丝力气。
“你配合一点！”
气他怀里的人没点反应，严亮平心中更急，深怕有什么大问题。
“老严，我腿疼，真的好疼......”
“哪疼哪疼？让我看看。”
好不容易把人抱进轮椅，严亮平低头一瞧，心顿时凉了半截。
没了假肢，巴乐短小的残肢软肉软趴趴地瘫陷在轮椅里。那本该干净的残肢套已被连片的血迹浸湿，浓浓淡淡地化开来，实在是怪吓人的。
“你要把老子气死才肯罢休是吧？！”严亮平眉头皱程川字，立刻背对轮椅蹲下：“上来，我背你下楼！”
“下楼？下楼去哪？”看着严亮平的大后脑勺，巴乐软软地靠上轮椅，呵呵地笑：“老严，你是不是想吃我店里的麻辣烫了？”
“.......”
“我就知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不过今天不行的。明天，明天我给你煮全家福加两个溏心蛋！”
“.......”
巴乐红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仅剩的那条腿，羞羞地笑。
“我今天不想烧麻辣烫！我站不起来了，今天摔了好大一跤，左腿好痛好痛......”
喝了那么多酒，第一次能这么顺畅直白地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老严啊，我这人，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走，走的越远越好......你和严叔叔都是好人，是我，是我这个人有问题，我命里克人！你看，凡事跟我走得近一点的人，就没几个活得下来的。今天，隔壁李叔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老天爷就是来提醒我，我这人就不配过好日子，我今后就应该找一个山洞躲起来，一个人住一辈子！去他妈的自立自强，可拉倒吧！你就让我自生自灭，自身自灭……”
那些压抑太久而无处可泄的情绪排山倒海，压得巴乐喘不上气。他低下头捂脸，残肢痛得一颤一颤，竟不知自己能有那么多眼泪，从指缝里一滴一滴滑落。
“混小子！说什么丧气话呐！就你这点酒量还想学人喝酒？少丢人现眼！”
严亮平红了眼，竟有些哽咽。许久，他吐了口气，装作平静：
“你给老子振作点！”他一拳头砸在地板上，“隔壁杀人犯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让人家杀的啊？！你这个笨蛋！一天到晚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有这闲工夫先管好你自己，瞧瞧你现在这两条腿，腿还要不要了？！你自己说的忘了？你说后半辈子就靠这一条腿行走江湖了！”
喝醉酒的巴乐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严亮平没办法，招呼不打帮忙把外裤脱了。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
除了右边一滩血水浸湿残肢套，没想到本该健康结实的左腿，此刻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脚踝是红肿的，在冷光白炽灯照射下，惨不忍睹。
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呐。
严亮平站起来，叹了口气，下最后通牒。
“你走不走，你再不和我走，我叫120，今天抬也要把你抬去看医生。”
他庆幸自己局里今晚不加班，否则这小子要真出什么事，他这做兄弟一辈子都要内疚的。
“不，我不去医院。我最讨厌医院。”巴乐连忙摆摆手，醉醺醺地说道：“真的，老严，你别管我了。我这样挺好的，没事儿，家里有药油，我待会擦一擦，休息几天就能给你烧麻辣烫吃。”
“吃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
严亮平气得双手叉腰，来回踱步。他舔舔干裂的嘴唇，一脚踹开搁在脚边的空酒瓶，面对这个酒鬼，当下已无道理可讲。
“行，这是你逼我的。”
严亮平气势汹汹，连人带轮椅一把推出门外，没等巴乐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凌空抱起，冲下搂去。
不愧警校出来的精英，扛个人跟扛袋米似的。
“你放开我！放开我老严！”
左腿受伤，右腿全无，巴乐吸吸鼻子，有心无力地挣扎，“我不去医院，我不要被人看腿！”
“闭嘴！”严亮平凶悍极了，眼神凌厉地可以杀人，“你给老子老实点。”
......
......
......
我确定我写的是BG，不是BL。。你们不要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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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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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个溏心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