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死掉了,或许是想要摘荷花,没有站稳反而落进了水里,水榭距离正厅偏僻,仆从们忙于杂务不来这里,加上崔护喜欢此地幽静,常常和小妾在这里厮混,是以疯子的尸体都已经腐烂到发出气味才被崔雀发现。
崔雀见过死人,却没有这样近距离见过一具尸体,乍然受惊,婚礼只能延期。
府里的人都说这疯子死得不是时候,反倒是崔雀因为大婚将近,又想起同疯子诉说心事的事情,用自己的私房钱,让小桃找了几个仆从,把人埋在了金陵城外的乱坟岗。
至始至终,这个疯子就像是孩童嬉闹的时候扔进河水里的一颗小石子,悄然无声地沉没河中,无人在意。
婚礼当天,戚勇骑着黑马,后面跟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崔雀被崔护背着上了花轿,听见外面嘻嘻哈哈,却没有起轿,崔护派了小厮拿了十几框铜钱,洒在轿子周围,轿夫另外又给了“起檐子“的喜钱,轿子这才抬起来。
等到轿子到了戚府,崔雀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一个阴阳生手捧一个装绿豆的斗出来,嘴里叽叽咕咕念着咒语,并把绿豆往戚府大门撒出。围着看热闹的乞丐们一窝蜂跑上去,抢着捡撒在地上的绿豆。
崔雀下地,踩在铺好的青布上往前走,只见盖头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拉住了她,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接着便是拜堂,入新房,一些妇人,向他们身上投掷一些铜钱和彩绢、果子,宾客们庆贺道喜,又拉着戚勇出去喝酒,戚勇半夜方回,满身酒气。
盖头摘下,崔雀在烛火间望着戚勇,只见戚勇身穿礼服,头上和自己一样戴满了花胜,却不见欣喜,反而眉宇凝重。
崔雀:“你不高兴?”
戚勇:“我正在和刑部侍郎喝酒吃团鸭,小桃却把我叫走了,我能高兴吗?”
崔雀:“你要吃团鸭,新房里也有,我给你拿过来就是了。”
崔雀说完就踩着高跟的婚鞋,费力地把摆在八仙桌上的团鸭端了过来,没想到戚勇一挥手打掉了盘子:“我说的是团鸭的事情吗。”
那只团鸭打落在地上,盛着团鸭的瓷盘也被打碎成两半,小桃在外面敲门:“小姐,我听见有动静,需要进来吗?”
戚勇代崔雀回答道:“不用了,小姐不小心碰倒了瓷盘,我已经收拾了,你们都下去吧,不用留人伺候。”
崔雀有些不知所措,戚勇反而率先认错,拉着崔雀的手道:“是我不好,今天酒喝糊涂了,崔姑娘不要生气。”
明明已经拜过堂了,戚勇还是一口一个崔姑娘。
日子如流水一天天过去,崔雀在戚府的日子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戚勇没有小妾,也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军饷都交给她打理,可是夫妻之间客气得厉害,戚勇待她不像是妻子,倒像是房客。
在外还是那个阳光张扬的青年,见到她却不再费心思地想出笑话逗她开心,就连她想要出门走走都得被戚勇的手下跟着,更不要说像从前那样逛花楼了。
对此,崔雀只能安慰自己是结婚的缘故,谁家夫君希望自己的妻子去逛花楼呢?对自己冷淡,想来也是最近的军务太过繁重,连戚勇这样喜欢四处游历的人,不都天天在军营里走不开吗。
好在戚勇这样的辛苦换来了回报,一步步从小兵当上了明威将军。
虽然偶有戚勇在军营里藏着绝色美人的传闻,但总的说来崔雀是不相信的。
直到崔雀发现了自己当年对戚勇一见钟情的真相。
那日崔雀突发奇想想要去马厩里拉一匹马在府里骑着玩,还认真地换了一身红衣。
因为戚勇一次酒醉,对她说他曾见一女子穿红衣在戏台上唱戏,非常好看。
崔雀想或许为将者都喜欢活泼热情的颜色,所以把自己白色的比肩褂换下来,重新选了一套猩红银鼠褂。
没想到刚进马厩,没等她牵马,马厩中的一匹马忽然发起狂来,直直地朝她冲过去,崔雀被狠狠地撞在马厩的马槽栏杆上,旁边的侍女仆从赶紧上来拉开马和崔雀,那马还不停,继续要撞,有男仆想要杀了那马,只听见崔雀不顾自己手臂和腰间被撞出的伤,尖叫道:“不许杀那马!”
那马嘶鸣着,还是一副要朝着崔雀冲过来的架势。
因为马车失控有了对戚勇的一见钟情,崔雀对那匹发狂的栗色马印象深刻。
血红战袍的青年和他胯/下发狂的栗色马,本来是暖洋洋的春日回忆。
现在却渐渐成为一个噩梦。
崔雀径直走到那发狂的马旁边,撩起马的鬃毛,果然看见一块青色的斑。
是那日自己乘坐的那匹发狂的栗色马。
崔雀道:“小桃,你去拿红色的布匹来。“
小桃不明所以,还是拿了,结果刚拿过来,栗马就发狂地往小桃身上扑。
这马受过训练,看见红色会发疯。
崔雀想起那天被戚勇救之前,自己的马车刚好和一辆刷着红漆的柴车擦肩而过。
戚勇是真的碰巧救下的自己吗?
崔雀现在已经试着不去想这件事情,但越传越烈的戚勇在军营里藏着一个绝色妓子的传闻还是刺激着她。
虽然知道戚勇娶她只是为了获得她身后的父兄的支持,虽然知道当年她和戚勇一见钟情是假的,可是戚勇心里到底另外有没有人,真的获知那个妓子的长相和仅仅只是猜测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现在,自己真的要从窗户那偷走虎符,去戳破这层窗户纸么。
崔雀望着近在咫尺的虎符,心里陷入了剧烈的矛盾之中。
——崔雀偷虎符的前一夜——
夜间,谢照和司轩好不容易结束了新兵在戚家军里的工作,躲在灌木丛后面用千里镜偷窥着戚勇点着火光的帐篷。
虽然帐篷封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
谢照举着千里镜,司轩在她旁边,问:“有动静吗?”
谢照道:“一点动静都没有,来回就是呈报军务的将士,我仔细观察过了,没有一个有女扮男装的可能,今晚总共进去又出来了七个高级将士,这些人嘴严得很,绝口不提营帐里面有什么。
其中有三个是裸着上身不可能是女扮男装,还有两个脸上有疤,剩下两个比戚勇还要高还要壮,戚勇总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女子吧。那几个进去的兵衣服鼓鼓囊囊的,估计藏着银票礼物。”
又道:“想不到戚勇这样的将军,竟也有要行贿的下属。也难怪娶了崔嵩的女儿。”
司轩道:“现在朝廷呈报军情,哪个部门不想捞点油水?倒也怪不得戚勇。”
谢照好奇道:“你说说看,崔夫人会不会愿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偷出来虎符给我们呢?“
司轩道:“或许从前不会。”
谢照:“那现在?“
司轩道:“现在,我们已经告诉她,观察到每次士兵往戚勇的帐篷里面送饭送的都是两份伙食,两套餐具,恐怕任何女子都要看一看这帐子里究竟有什么妖魔鬼怪迷了丈夫的心窍才甘心。”
这被侍卫们守得密不透风的帐篷里到底藏着什么样子的绝色美人,能让戚勇夜不归宿这么多年?
“将军,不好了,那人!那人逃跑了!”管家颤颤巍巍地往过来跑,崔雀来不及再想,伸出手穿过窗子拿走了戚勇衣服里的虎符,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也不知道管家嘴里的是什么人,连身份都不敢明说。
戚勇的听力极好,崔雀明明都没有碰到窗子,很短暂地翻找了衣物从而找到虎符,戚勇便听见了窗外有人,披了一件中衣就要出来抓贼。
好在戚勇冲出来的时候崔雀已经把虎符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但崔雀还是非常紧张,如果戚勇要求检查崔雀的衣袖,一切都完了。
虎符不是什么发钗首饰,哪能随便拿走,就因为自己的一个荒唐猜想呢。崔雀想,或许现在把虎符还给他,告诉他自己只是好奇,拿着看一看。
戚勇见到是崔雀,狠戾的目光变得柔和:“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在卧房等我?“
崔雀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偷虎符来的,沉默一会,干巴巴道:“想早一点见到你。“
戚勇道:“外面风大,不要任性。”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崔雀想,就算他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可是虎符事关他的前程,自己不应该拿给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崔雀:“我刚才拿——“
没等崔雀说完,忽然闯进来一个蓬头垢面,全身是血的侍卫,上来就要要戚勇的性命,被戚勇反杀了,死之前,侍卫冲着崔雀道:“你就在旁边看着,下一个就是你!你以为当年怎么那么巧偏偏礼部侍郎和你们同一天去了相国寺?!怎么你崔雀就这么倒霉,戚勇却又这么幸运?!难道真是老天在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我告诉你,那都是假的!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偶遇,通通都是假的!是我!是这个人让我——”
崔雀准备从衣袖里拿出虎符的手指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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